對於這種男人,她是……厭惡至極。
「人不都有煩惱?」廢話。
不走?怪了,他為什麼還不快滾?難不成他一定要逼她把臉上完美無缺的面具剝下,他才會開心嗎?
「可是姑娘……」鏡如水笑得很淡,只是他的眼露沉穩卻又帶點妖魅的神采,整個人看來極為淡然又蘊涵著一股懾人的氣息,「你所煩惱的事可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一件任何人都幫不了你的事。」
他緩緩地走向她,看似無害卻夾帶著沉重的壓迫感。
花襲人戒慎地睨著他,卻見他慢慢地走到門邊,抬頭看著粉紫色的珊瑚籐,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觸粉嫩的花瓣,而後取下一串珊瑚籐,回身看著她。
唉,他命定一世的美人怎會是如此張牙舞爪的模樣?
在她姣美惑人的皮相上戴著虛偽不實的面具,然而在曼妙的肉體之下卻潛藏著一抹野性如火的靈魂,粲然如火……
「既是無人幫得了我,公子何須多說?」如果可以,她真的不太想跟他繼續廢話下去,真的希望他可以趕快滾出她的視線;要不然她真的發火時,女人打男人,可就有點難看了。
唉!街上算命的不都是像他這般舌粲蓮花的嗎?
起了個頭,再怎麼問還不都是那一連串毫無建樹的廢話,再不然就是一堆欲迫害女人的混賬前世今生。
拜託,她沒這興趣好不好?
求他,千萬別再跟她談命運的事,別再問她一些無聊的虛言幻詞,她沒興趣聽也不會相信,就算他說的全都是真的,她也不打算相信。
在這個世界上,她只相信自己!
「誰說我幫不了你呢?」鏡如水始終勾著一抹笑,柔魅又帶點陰冷算計。
真是夠了!「我不需要別人幫助,我……」
「兩個月前的古怪落雷,姑娘該是記憶猶新,是不?」
鏡如水突出一語,震得花襲人驀地閉上了嘴。
他說什麼?
儘管心底驚詫不已,花襲人卻仍是不動聲色地睞著他,只見他唇角上微勾的笑依舊沒有中斷過。
可是,他為什麼會知道那些落雷與她有切身的關係?
不對,若他是個一流神棍,觀測天象異變,應是難不倒他,說不準這就是他的開場白;而如此震撼力十足的謊言,正是許多女子尋求心靈解脫、趨之若鶩的宿命論。
接下來,他可能會提一些前世今生——正所謂前世因今世果的話題……
倘若他找上的是這個時代的女子,相信憑著他的外貌與聳動的言語,定是可以拐走不少良家婦女;不過遇上了她,很遺憾,他必須準備下台一鞠躬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天啊,還她一點寧靜吧!
流落到這個時代裡,她已經夠倒霉了。
「是嗎?」鏡如水笑意更濃,手上拿著一小把淡紫色的珊瑚籐搖晃著。
看來他未來的妻子並不好拐,他必須再想一些其他的辦法。
「已過晌午了,賞梅宴快到一段落,公子如果不快點去的話……」
她的話未竟,突地刮起一陣大風;怪的是風一點都不冷,甚至帶著一絲久違的溫暖,還有一股淡淡的馨香。
教她噤若寒蟬的卻不是這一陣怪風,而是眼前的景致——只見鏡如水輕掬著手中的珊瑚籐,風吹亂了他的發,而在他身後的珊瑚籐卻慢慢地飄落在他身上,形成一幅詭譎妖邪的畫面,卻又美得讓她轉不開眼。
風如此之急,為何他身後的珊瑚籐花瓣竟是不疾不徐地掉落?
更可怕的是,眼前的景致卻不顯得可怕,反倒有一種理所當然的感覺,彷彿他所在之地合該是如此地祥和,一種古怪的念頭正在侵襲著她充滿科技化的腦袋,幾乎令她當機。
「不知道姑娘是不是看過土黃色的美人陶像,就在落雷即將落下之前?」鏡如水始終噙著笑,是那般的自在。
聞言,她這無神論的「鐵牙族」都不自覺地泛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你到底是誰?」花襲人費了好大的氣力才讓自個兒的話說得不打顫。
直到現在,她才赫然發現他有一雙深沉的眼眸,彷彿可以看透人心,甚至有可以看透過去未來一般的神力。不是她的錯覺,站在他的面前,她感覺自己就像是透明人,任由他著穿。
倏地寒顫躥起,自頭皮蔓延至腳底,她幾乎快要站不穩了。
「在下鏡如水,不過是個江湖術上,一個可以為人消災解厄、祈祥降福的術土罷了。」鏡如水的手向上一探,狂亂的疾風驀地停止,連隨風飄落的花瓣也不知道在何時全消失無跡。
看到這兒,她再堅強也撐不下去了。
不知道會不會是因為她的命運太好,所以她不只是穿越了時空,也讓她遇見了這一輩子還沒有見過的靈異現象?
他絕對不會是個術土那般簡單,倘若這是要戲法,或者是變魔術,他的手法也未免太細膩了,讓她一點都看不透。
不過,她實在無法認同這是戲法或是魔術;畢竟雜耍技藝是在唐朝正式興起的,然而到了明朝時已經式微,她不相信古人可以做出如此天衣無縫的技藝;而且現在是十五世紀初,並沒有魔術。
所以……有兩種可能性,一是她累壞了出現幻覺,再不然就是……撞鬼了。
可瞧他的模樣文不像那麼一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老天嫌她不夠煩,還是因為好事多磨,她注定要多受點折磨,才能苦盡甘來?
如果她可以回到二十一世紀,遇上這些事都不算可怕。只要可以讓她回到她想回去的地方,就算要她召喚惡魔、要她出賣靈魂,她也不會有第二句話的,就怕找不到惡魔罷了。
夢也好、魔也罷,只要可以達成她的願望,她什麼都可以去做!
「好,既然你看得出我的煩惱,可以為人消災解厄、祈祥降福,那我就問你,你有辦法幫助我嗎?你知道我真正的煩惱是什麼嗎?」她嚥了口口水,一鼓作氣地問道。問完之後,她又覺得自己想太多了。
他看來不過是個文弱元力的男人,他哪裡有辦法幫她?或許方才只是巧合,又或者只是磁場的問題,湊巧讓他給蒙中了一些事情罷了。
「幫忙廣鏡如水深邃的魅眸一瞇,笑得更為狡黠。
他怎麼可能會幫著她逃離自個兒的身邊呢?
不過,倘若要讓她相信自己,勢必得給她一點誘餌,否則她怎麼會願意相信他,甚至自動地來到他身邊?
「你能嗎?」該死,她覺得自己一定是腦神經衰弱了,要不然就是想回二十一世紀想瘋了,才會站在原地和他對峙;她應該要轉身離去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想要給他一個機會,或者說是給自己一點希望。
「能嗎?」她是在問他嗎?好可愛的女人!
鏡如水幾乎笑彎了弧形迷人的唇,突地走向她,大手探向她的額頭;她一時錯愕地愣在原地,忘了自己應該要推開他,再不然也要後退一步,可她卻忘了反應。
「閉上你的眼睛。」
低沉帶著磁性的嗓音,沉若大海翻湧般的感性,以傲氣的聲調命令,魅惑著她青澀的感官,令她依言合上眼。
而她甫閉上眼,登時發覺自個兒的眼前浮現了二十一世紀的畫面,那麼的真實鮮明,找不到一絲虛假;彷彿她只要一張開眼,便會回到魂牽夢縈的二十一世紀一般。
「這是怎麼一回事?」
可惜的是,當她一睜開眼,在她眼前的依舊是奢華得教人咋舌的探花坊。
「襲人,這就是你的煩惱,是不?」鏡如水有點不捨地縮回了手,把另一隻手上所拿的珊瑚籐擱在她的手上,「倘若你可以信得過我,我很歡迎你到我的府裡一遊,或許可以找出解除你煩憂的方法。」
「你……」或許是太過震驚,她顯得有點白癡。
不過這實在不能怪她,畢竟她所學的一切學問和常識在這個時代裡毫無用處,而且還得面臨挑戰她內心世界的異事,要她如何能不震愕?
「甫入元月,賈府多的是忙不完的筵席,明兒個我還會過來,倘若你要尋我的話,只要在你的心中喚我的名字,我會立即飛奔到你身邊。」鏡如水邊說邊走,一直沒有回頭,一抹月牙白的身影幾乎融人了蕭瑟的林景之中。
花襲人並沒有再喚他,一個勁兒的沉浸在強烈的震懾之中……
到底該不該相信他?
她不知道,她想她需要一點時間,把今天遇上的事情從頭到尾想個明白,再考慮要不要相信他
他到底是誰?
天色由蒼茫轉換成無際的黑,再由黑夜掀出一抹淡淡的灰藍,自萬層疊雲之中篩落出點點微弱的光芒;而半躺在暖帳裡的花襲人,紅著一雙水眸,一夜未眠地瞪著紫檀本帳架,滿腦子淨是鏡如水。
不過,她並非像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癡心妄想著他俊美的容顏,她只是一直反覆思索著他所說過的每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