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樂不可支的走了,預備一個時辰後再來。
走過一個山坳,是一片樹林,她忽然聽到有人叫救命,這聲音好熟呀!她悄悄地靠近……好刺激的感覺!她雖然練過幾年的功夫,武功和五鼠那些小偷不相上下,但天資比不上夏雪,她個性好強不願服輸,於是便全心精研易牙妙技,終有一技獨佔鰲頭。
她從沒真槍實劍和人對打過,一時手心冒汗,好不刺激。
那頭,谷蓮修將愛叫又愛動的林來弟摔在地上,真是煩人的小鬼,想點她穴道嘛又覺得以自己高明的武功用在一個小丫頭身上未兔浪費,而且有失身份,便懶得理睬。
林來弟被摔在地上,久久動彈不得。
谷蓮修愈看她愈不像有本事迷惑男人的天生尤物,一個尤物,在十二、三歲時便能見其美好。
不用比也看得出,仙妹不知比她好上幾百倍,石不華沒理由捨美玉而就泥木,萬一……
「哎喲!萬一他趁我不在,又對仙妹亂拋勾魂眼……」
他疑心病奇重,醋勁又大,仙妹的心一日不定,他總是寢食難安。而且他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出石不華有哪一隻手是老實的,連其貌不揚的小姑娘都不放過,何況天上嫦娥下凡的仙妹?
男子漢大丈夫什麼都可讓,唯有妻子讓不得!
他當即拋下小累贅,回頭「救美」去也。
他身子一晃,很快去得好遠好遠。
冬晴正想走出來時,來弟動了一動,困難的爬起身,抱著腦袋叫頭痛,她被摔得痛苦難當,舊疾復發,伸手想取救命香囊,才發覺不見了。
「藥呢?不見了,不見了。」不但懷中的香囊遺失,連掛在胸前的黃金雙耳瓶亦不見了,想必是方才被倒轉疾奔時遺失了。
「大哥……救命……」來弟又痛又怕,在原地等了一會都沒人來。「大哥,你在哪裡?來弟痛痛……」眼淚忍不住掉下來,尋一條路便走,渴望能碰上石不華,來弟相信他一定急著找她。
冬晴掩住口,望著來弟走錯方向,忍住沒叫她。
「管她呢!她迷了路,這不是我的錯。」一跺腳往反方向走了。「少主怎會來到君山,又挾持林來弟?莫非要對主人不利?」
她馬上展開行動欲救援主人,心頭亂糟糟的跑了一柱香左右,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吸引住她的視線,揀起來看,是來弟的黃金雙耳瓶,她不由得回望來時路。「萬一她掉落陷阱中呢?」一甩頭,馬上否決。「不會這樣巧的。」
將雙耳瓶塞人懷裡,走沒幾步,就見三條人影疾速奔來,一見她,頓住。
「冬晴,你怎會在這裡?」石不華的左手握著香囊。
「我……我在找野菜啊!」
她弄不懂他們怎麼又和好了?谷蓮修還熱心的指點。「就在前頭不遠處,我記得很清楚。」他太高興了,仙妹放棄說服石不華回去,更好的是,石不華只愛泥木不愛美玉,傻得好!傻得妙!
四人齊至樹林前,哪有來弟行蹤?
「人呢?我明明將她放在這裡。」谷蓮修面對石不華質疑的眼神,理直氣壯的反駁,「她有手有腳,自己走掉也不奇怪。」
「阿修,你真是將她放在此地?」
「不錯。仙妹,你知道我不會騙你的。」
「才怪!」她白了他一眼,倒也相信他不會在這事上撒謊。
石不華轉問冬晴。「你在附近采野菜,可瞧見來弟?」
「沒有。」冬晴也不知自己怎麼了,脫口便是違心話。「我若是瞧見小姐,自然護送她回主人身邊。」
於是,四人只好分頭尋找。天黑了,他們以為來弟找到人帶她回渡口,便回船舫碰運氣,只見春柔、夏雪歸來,獨不見來弟。
「老天啊,她一個人……」石不華簡直不敢想像。夜暮低垂,來弟一向膽子小,孤獨一人被遺棄山間,不嚇壞了才怪!萬一她在百般無助下舊病復發……或遇見野獸……他垂首凝望掌心的香囊,每一個想像都是一根帶刺的鞭子,狠狠的抽在他心上。
冬晴則茫然的、痛楚的面對良心的苛責。「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喃喃自語,春柔在一旁喚她亦無所覺,心裡全是來弟掉落陷阱滿面鮮血、哀嚎無助的畫面……萬一她死了……
「冬晴,你是怎麼了?」夏雪朝她耳旁吆喝,她嚇一跳,不知何時冷汗和淚水一起滑落,大夥兒全在看她。
「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她低聲哀嗚,掩臉跑出船外。
石不華心知有異,命人拿燈籠跟著冬晴。
晚風在耳邊吹拂,聽來竟像是來弟的哀嗚,冬晴從沒這麼懊悔過,痛恨自己的殘忍。她像幽靈一樣迅速向前飄動,心中朦朦朧朧想的全是:只求來弟不要在陷阱裡!只求來弟不要在陷阱裡!蒼天作證,她永遠不再嫉妒她,甘心做一名奴隸服侍她,只求她安然無恙,千萬別落人陷阱中……
迎面而來的風好冷,是她的心太慌太熱才感覺風冷?還是來弟已化為鬼魂,化作一陣冷風來尋她索命?
冬晴猛打冷顫,不知不覺竟已來到那個陷阱附近,她反而退卻不敢向前了,拖著很慢很慢的腳步一寸寸移近,陷阱洞口依然封著吧?或者摔下去的只是一隻小野兔?
天地忽然亮起來,好幾隻燈籠正照著地。
面對石不華,她不能控制的全身顫抖,緩緩跪了下去,掩臉啜泣。
「在哪裡?」他聲如火花猝迸。
她一手掩面,一手比向右方。
光明隨之右移,不一會,模糊聽到有人喊。「找到一個陷阱!」
「快!看看有沒有人?」
「天啊!好深的洞口,那麼小一個人摔下去還有命嗎?」谷蓮修第一個湊近洞口,咋舌道。
「滾開!」石不華一把將他拉開,拿著燈籠照耀,還是看不清楚。夏雪眼尖的發現綁在樹身的繩索,連忙解下,一拉動便感覺十分沉重,她的心跟著沉了下去,冬晴啊……
石不華搶過繩索,使勁把網子拉上來,火光照射下,一團血淋淋的人。
「來弟!」眾人七手八腳將網子解開,驚恐莫名的試她鼻息,還有氣,心已放下一半,再仔細瞧她週身,春柔第一個忍不住哭了起來,沒人眼眶不濕的。
林來弟臉上全是已凝乾的血跡,她的頭被跟著地一起掉落陷阱的石塊打破了,最可怕的是她兩腳齊斷,一根腿骨還穿出皮肉之外。
「可憐,這孩子的腳廢了。」谷蓮修也忍不住歎息。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石不華淚流滿腮,滴滴淚水落在來弟氣息微弱、斑斑血痕的臉上。「哦,來弟,哦,來弟……」
「華哥,」施琉仙說話了。「想辦法救人要緊。」她的喉嚨疑似塞著硬塊,幾乎說不出話來。原來華哥真是愛上了林來弟,從沒見他對誰熱情過,除了真情流露的這一刻。她少女的幻夢,終於醒了。
冬晴兩腿發軟的爬過來,瞧見來弟悲慘的模樣,她先是尖叫,接著痛哭失聲。「原諒我……原諒我……我真的不是……」
「滾」石不華發出野獸般的怒吼。「滾得遠遠的,永遠別教我瞧見你,否則我一定親手把你宰了!滾——」
「主人,我不是有心的,我沒想到她會……」
「我不要聽你解釋!你滾——別逼我殺人!」
怒火燒紅了他的眼睛,像一隻受傷的老虎,隨時想反噬敵人一口。
春柔、夏雪為了冬晴性命著想,合力將她拉走。
主人不會原諒她的。
來弟傷在身上,而他傷在心裡。
第七章
「讓我死……讓我死……」
她發著高燒,不斷夢囈,偶爾清醒,全身劇痛得恨不能一死解脫。
「來弟,我的來弟兒。」石不華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受折磨,他的心像被人放進石磨中碾著,滴滴流著全是他悲嗚的血。
三天了,他以無比的精神力量支撐著,陪在床邊三天三夜,親眼看著她由血淋淋一個人,變成包滿白布的重傷患者,她的頭傷醫得好,其他的擦傷、挫傷也治得了,只有她的腳……太難了。
他把全城最好的接骨大夫全找來,左腳接得很妥當,都說三個月不亂動保證能好,只是右腳腳骨穿出皮肉,完全斷裂開來,個個見了都搖頭,只有一名老郎中將腳骨勉強按壓回位,搖頭道:「太難了!除非能找到西域的接骨膏……這隻腳算是廢了,看開些吧!」
「老天啊,我看得開,但是來弟醒來後……她受得了這個打擊嗎?」他抱住頭顱低低吶喊著。「可憐的來弟,你承受得住嗎?」
她的夢囈使他心碎,使他心痛。
「讓我死……讓我死……」
「不,來弟兒,忍著些,堅強些,你會慢慢好起來的!不管如何,我總會陪伴你,不會棄你於不顧。」
他手捧她的臉,用嘴唇吻去了她的夢囈。
「你一定會好起來,一定會的。」隨即明白自己在自欺欺人,來弟即使好了,也不再是從前的來弟,她能承受殘廢的打擊嗎?他的心猛然抽搐痙攣起來。「她一直認為自己配不上我,既敏感又自卑,她還來不及學會自信自傲就廢了右腿,這不是將她打落十八層地獄嗎?她還有爬起來的一天嗎?不、不、不,老天爺,救救來弟吧!只要她的腳能醫好,要我付出任何代價我都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