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能這樣……這不等於賣了來弟?」筱樵暗悵閔杏妃拆散她們姊妹。「以後,我還能見到來弟嗎?」
丁勤花不知道。「別怨你舅媽,其實她也不是壞人!只是太會替自己打算,缺少仁恕之心,真要怪就怪你舅舅沒用吧!」
筱樵不懂這些,她只想把來弟找回來。
「找她回來做什麼?從早到晚作牛作馬,做到磨破雙掌嫩皮也換不到一頓好飯吃,人也變得沉默畏縮,成天精神恍然不安……唉,想想,我倒寧願看她毛病恁多時的模樣。」
「跟了石大爺,日子就好過嗎?」
「回想住在石園時那種富裕的日子,你應該反過來羨慕來弟才是。」
林筱樵沉默,兩行眼淚直墜而下。
來弟終身有托,而她呢?在閔杏妃的估算下,她的價值若干?
丁勤花亦心有慼慼,不知閔杏妃又能容她到幾時?
即便不思量,也攢眉千度。
* * * * * * * *
一團火雲卷近石園。
施琉仙姿容皎皎,喜穿紅衣,騎著一匹赤紅色大馬,宛似一團火雲,人與馬的性情同樣的難馴,同樣的壞脾氣,石不華送她一個外號:「俏羅剎」。
「仙妹!等一等!仙妹!」一匹白馬緊跟於後。
「少嚕嗦!你回去幹你的事,少來煩我!」
「不成的,仙妹,我怕你給石不華那厚臉皮的拐了去。」
「你那張臉皮才是舉世無雙的厚!臭痞子!」
「仙妹,唉,仙妹!你總是不懂我的心。」
「老娘不想懂!」她氣得口無遮攔。
「好啊,好啊!你做老娘,我做老爹,不過仙妹,咱們得先生幾個孩子才做得成,你說,咱們生幾個好呢?五個會不會太多?」
「閉上你的嘴!」
「仙妹……」
「閉嘴!谷蓮修。」
施琉仙雙腿夾緊馬腹,拉開距離,飛馳而去。
「仙妹,留點神,別騎太快。」
她理所當然的充耳不聞。
谷蓮修不得不加緊馬步。早知就不把紅馬「火雲」送給仙妹,害他差點追丟了,幸好有「追風」在,他才有法子找到仙妹,保護她不被石不華所騙。
那個皮厚賽城牆、冷血冷心肝的石不華,就靠他那張騙死人不賠命的狐狸笑臉,攏絡他爹的心,又隨便給仙妹一個希望,然後拍拍屁股一走了之,這種人早死早超生,走得乾淨算便宜他了,何苦追他回來?仙妹鐵定中了他的蠱!
他勸過她不下百次,她反而嫌她煩,真是好心沒好報。她怎麼可以這樣傷他的心呢?她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他預定的),跑來追他的死敵太令他痛心了。
雙馬馳至石園前,大門緊閉。
「仙妹,回去吧,我的心好痛!」他捧心道。
「又痛了?你的心是紙糊的,天天痛?!」
「這次是真的。」他生得一張可愛的圓臉,逗人垂憐。
施琉仙卻不上當,長鞭信手捲去圈住他上半身,硬拉過來,他只好夾緊馬腹隨鞭而動,笑出比石不華更騙死人不賠命的無辜笑臉,陪笑道:
「仙妹,你有法子醫我心痛?」
「我有個一勞永逸的法子,心痛割心,保證你從此不再痛了。」她陰笑道。
他還是笑。「不好吧!這法子太血腥,美女的玉手不適宜沾血。」
「『修羅門』的人怕見血?」
「那不同,生意歸生意。」谷蓮修巴不得被她圈住一輩子、水不分開,流露出幸福的笑容。「仙妹,我發覺只要你同我這麼親近,跟我笑上一笑,我的心便不那麼痛了,我相信只要你肯跟我成親,我的心痛自會不藥而癒。真的,我發誓不騙你!」
純真樣的笑臉,她愈看愈火,一鞭子抽過去!
「你還敢發誓,你現在就是在騙我……」
「哇!救命啊!」谷蓮修當她收回鞭子時已有心理準備,她皮鞭掃出,他人已隨馬竄逃!追風別的本事沒有,一見火雲同它的主人一道發怒時,它逃命的本事半點不輸主人,絕不辱沒追風之名。
一追一逃,鬧了半晌,施琉仙憶起此行任務,掉轉馬頭回去。谷蓮修保持兩個馬身的距離在後面盯緊她,不知她氣消了沒有?
真是沒面子,他第八十九次求親失敗。
谷蓮修,「鬼王」之子,「修羅門」第一順位繼承人,有「笑閻羅」之稱。
他初生之犢不畏虎,就怕仙妹發威。
再次來到大門前,施琉仙高跨馬背上,以三鞭打響門板,順便打落了大片門上的紅漆,威力赫赫不凡。
谷蓮修又拍手又高聲笑道:「仙妹好手段!一來就給石不華一個下馬威,幹得好!我的心痛又更好了些。」
「少胡說!我只是懶得下馬敲門。」
「噯,仙妹,你氣消了沒有?」那三鞭子若抽在人身上怕不皮開肉綻才怪。
「你下次還信口胡說不?」
「不了,不了。」他大膽的向前,圓圓的臉配上圓圓的酒窩,讓人見了忍不住想笑,再也板不起臉。
「你不討人厭的時候,挺可愛的。」
「仙妹,我是個大男人,別以可愛形容鬼王之子。」
「誰教你生成一張讓人想笑的臉。」
谷蓮修不悅的拍打馬頭,可憐的追風不敢叫痛,反正每回到最後倒楣的總是它的頭,而它似乎瞧見火雲正露出和施琉仙一樣幸災樂禍的女魔頭笑容。
可怕的女人,可怕的母馬,怎麼主人不離她們遠一些呢?
等了許久,才見一名半老頭子來開門,施琉仙懶得和他嚕唆,直截了當的說:
「我是石不華的義妹,我要見他。」
「主人不在家。」
「他上哪兒去?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
長鞭卷喉,她厲喝,「說實話!」
那門房嚇得險些暈去,快喘不過氣了。「真的……不知……主人沒交代……」
收回長鞭,她又問:「黑決明人呢?」
「咳咳……總管昨日也出遠門了。」
「如今石園由誰管事?」
「慶嫂。」
「好,我就見她。」
騎馬長驅直人,如人無人之地,施琉仙一肚子的氣,氣郭冰巖欺騙她義父命在旦夕,這一來一回,倒教石不華開溜了,哼,她總有法子教他現身的。
依她過去的脾氣,非打爛石園裡的鮮花出口氣不可,只是……唉!
有一回她拿盆栽練鞭法,石不華見了,繃緊三天臉不和她說話。
就是這麼怪,她反而因此喜歡上他。
同樣的事,谷蓮修見了,拍掌誇她武功好,郭冰巖則根本視而不見,懶得理會,只有石不華會直斥她的不是。
其實,她人門最早,她娘和谷天尊有遠親關係,七歲時被收養,石不華是後來者,竟敢入門沒兩年便開罪於她——谷天尊最寵愛的美女。
當時她氣不過,拿他練鞭法,打中他好幾鞭,那時他初學武功,尚不如她,不過這之後,她再沒打贏過他,他術業猛進,彷彿打從娘胎已是練武功的好材料。過了好長的一段時間,她才明白他三天不和她說話並非恨她打人,而是她害死好多無辜的花草。
到今天,她依然沒當花草是一回事,卻沒再傷過一朵花。
石不華珍惜無情的草木,為何不珍惜父子之義、手足之情?他走得那般決然,沒有絲毫留戀,她不懂他的心。
在花廳奉荼,谷蓮修竭力想挑毛病,卻挑不出來。論堂皇是夠堂皇,論典雅也半分不缺,石不華本人就跟這屋子一樣討人厭,光會求表面功夫好看!谷蓮修心中冷哼。
想當初他和仙妹青梅竹馬,兩情相依,我眼中有你,你眼中有我,兩顆純摯的心默默相許,石不華卻死不要臉的硬插進他們之間,故意引誘仙妹的注意,從此仙妹對他分了心。
算來仙妹也是受害人,罪在石不華。
由慶嫂口中只得知石不華下兩湖做生意,其餘一問三不知,但這已足夠。
他大笑。「那傢伙一身的銅臭味,走到哪兒都死性不改。」
施琉仙臉色微變,悶不哼聲的走出石園。
「仙妹,死心吧!那傢伙只愛銀兩,他不會跟你回去的。」
「臭痞子,閉上你的臭嘴!」
「惹你不快的是石不華,找他出氣去!」兩湖何其大,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
她上馬。「我這去找他。」
「你瘋啦!這不啻是海底撈針。」
「他不能成為商人,」她堅決的說:「『修羅門』和義父都需要他,他必須回去。」這也是為了她。她不忍背棄義父嫁出『修羅門』,她的丈夫自當是『修羅門』中人。
「仙妹,你是不是藏有私心?」
「誰沒有私心?我想嫁石不華是眾所周知的事。」施琉仙快樂的說出心中事,痛快之至,一點沒有因為谷蓮修在場而有分毫尷尬。
「是嗎?『修羅門』中人人皆知我娶妻當娶施琉仙,沒人傳說你要嫁石不華。」鬼王之下,他最大,即使散播謠言也需散播對他有利的謠言才行。
「你亂講。」
「我句句實言,仙妹,我早下定『非卿不娶』的決心。」
「我偏不嫁給你。」她氣呼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