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琰咧開嘴。
「今早見到奕善後,」恪瑤的語調回復從容優雅。「我已經吩咐人通知潤王府,三天後平貝子就會親自登門來訪,等額娘見過他後,婚事就能決定了!」
「這麼快?」他慢聲問。
「格格已經老大不小,難得還有平貝子肯要她!既然她已經回京,婚事當然越快越好了!」恪瑤理所當然地道,然後反問永琰:「我這麼做,你同意嗎?」
「既然是額娘的意思,孩兒沒有反對的道理。」他斂下眼,淡聲回答。
「很好。」恪瑤臉色稍緩。「那麼,我會要求平貝子,盡快迎娶格格入門!」
「一切全憑額娘的意思。」永琰再次保證。
恪瑤終於露出笑容。
夜已深,永琰回房後,很快吹熄了屋內的蠟燭。
上半夜即將過去,王府內十分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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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天,夜已深沉。
永琰早已知道,回京這一路上一直有人跟蹤。
然而他不動聲色,將隱身暗地裡跟蹤的藏鏡人一路引進京城,直到王府。至杭州前,他要知道,他所打聽與探查之事,究竟引起了什麼人的興趣!
夜半熄燈後,永琰並未換衣,他悄無聲息地躍上屋簷。
夜裡寂靜,半點聲響都不能逃過他敏銳的聽覺。
他不必傾聽已然查知,對方跟他一樣躍上屋簷,跟蹤之人反成被跟蹤者,永琰窮追不捨,即使夜幕中,他仍清晰可見一道黑影飛身縱入王府後院--
恪瑤夜半醒來,她忽然心悸得厲害!
屋裡黑漆漆的,燭火在她睡時都已經熄滅了。恪瑤忽然覺得口渴,然而她的雙腿不方便,根本沒有能力獨自站起來倒水。
「燕--」
她正開口要喚來婢女燕兒,卻教人冷不防地摀住口鼻……
「嗚!」恪瑤驚恐地瞪大眼,她死命掙扎著。
「別動!」那低沉的聲音含著陰森與恐怖,嚇阻著不斷掙扎的恪瑤。
恪瑤瞪著大大的眼珠子,與來人那闇沉的眸光對視……
對方顯然破窗而入,然而此時兩扇窗門早已虛掩上,屋內安靜如同福晉仍在入眠一般。
永琰黑沉的身影出現在窗外。「額娘?」他沉聲低喚。
來人按著恪瑤的手勁更重,幾乎令恪瑤窒息!
那人再抬頭,窗外已經不見永琰的身影。
恪瑤忽然被打暈。
那黑衣人破窗而出,在院內小心翼翼寸步慎行……
永琰早已縱身跳上屋簷,他按兵不動,觀察著。
直至對方奔出福晉後院,永琰立即追上。
至此,對方似乎已察覺情勢有異,黑衣人夜裡拔足狂奔--
永琰追出王府,而街上一景一物他十分熟悉,他一路追逐黑衣人,越久之後他越感心驚--
永琰一路尾隨對方,竟然追到了巷底胡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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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打從上半夜起,禧珍就一直清醒著。
她一整夜睜著雙大眼睛,怎麼樣也不能入睡,忽然聽見屋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便以為--以為屋裡有「奇怪」的東西,於是緊張地緊閉上眼睛!
自從在東明寺,她有過那莫名其妙的「夢遊」經驗;還有上回她握住小碗的手突然被全身麻痺,然後「看」見小碗的夢後--禧珍就有些害怕,那些總是毫無預警、每回都是突然冒出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
一個正常的人,要是多了幾次這樣的經歷,通常很難再保持正常!
她肯定會對春蘭傾訴,然後春蘭也肯定會以為她之所以「胡言亂語」……絕對患了瘋病!
所以當禧珍一聽見那奇怪的窸窣聲,便立刻拿被子蒙住頭臉。
然而禧珍雖然心底害怕,卻仍然掩不住她與生俱來熾盛的好奇心--掀開被子一角,她就著屋內微弱的月光,看見一個人影從屋後的小間走到自己身邊。
那不是新眉嗎?
黑暗中,但見新眉躡手躡腳地越過禧珍身邊,似乎怕吵醒她--
「新眉!」禧珍驟然掀開。
她的舉動反而嚇住新眉。「格格?妳還沒睡嗎?」她一邊拍胸脯,一邊掌燈。
燭火一點上,禧珍就好奇地問人家:「新眉,這麼晚了妳還不睡,一個人偷偷摸摸的做什麼?」
「我……我剛才上茅房,不是不睡。」新眉彆扭地回答。「格格,那您呢?您怎麼還不睡呀?」她反問。
「我--」禧珍一窒。「我起床,那個……噢,是看星星、看月亮。」她不肯承認,自己堅持睡在地上,卻因此凍得睡不著覺。
「看星星?看月亮?」新眉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
屋裡有星星、月亮可看嗎?
「是呀!我已經有好些年沒見到北京城的星星和月亮了,所以好奇得很!」禧珍笑瞇瞇地回答人家。
說完話後,她還乾脆打腫臉充胖子,仗著自己身上裹著一層厚被子,她臃腫地、寸步難移地「爬行」到窗前打開窗子--
「妳瞧,」冷風迎面襲來,她冷得直哆嗦,卻依舊維持已經被凍得僵硬的笑容對新眉說:「今晚的星星何其多、月兒何其美呀……哈……哈啾!」
新眉呆住了。
她是真不知道,這位格格究竟有什麼怪毛病來著?
然而不止新眉,這屋裡突然出現的第三個人物,他可是一臉的鐵青--
「簡直是愚蠢!」永琰的聲調直比夜裡的寒風還「凍人」!
一看見永琰,禧珍那凍僵的笑容就「咻」地消失了。
「貝勒爺?!您幾時來的?」看到永琰然出現,新眉神色驚訝。
永琰的臉色難看。他一路追到巷底胡衕,人便丟了,可見此處不遠即是黑衣人的根據地。
新眉眼見勢頭不對,只好尷尬地對禧珍說:「那麼格格,我就不打擾您看星星、看月亮的雅興了?」
她陪著笑臉,好險……能平安退下。
永琰瞪著那個還膽敢站在窗口吹冷風的小女人--
他冷著臉上前,一掌拍上那扇洞開的窗!
「唉喲!」禧珍被他的掌風掃到,一屁股摔到硬梆梆的地上。「關個窗而已,你一定要這麼粗魯,就不能斯文點兒嗎?」還好她的屁股裹了一層厚被頂著!
替她關窗,她還敢指責他的不是?永琰危險地瞇起眼睛。
「大半夜的,你來這裡做什麼?」抱著摔痛的屁股,她沒察言觀色就算,還膽敢捋虎鬚。
「怎麼?打擾妳『看星星、看月亮』的雅興了?」他的聲音冷颼颼。
「是啊!」她嘴硬。
「好得很!」他冷笑。「有本事妳就繼續吹冷風,凍死了別怪我沒提醒妳!」
他冰冷的態度,讓禧珍驀地縮起肩膀。「我困了,你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她轉身「爬回」自己鋪在地上的墊被,躺在那冰涼的墊被上,她攤開裡在身上的被子蒙住頭臉,假裝睡覺不再理他。
每回見面總是與他針鋒相對,禧珍已經累了。
因為他冰冷的態度,剛才那莫名的心痛忽然讓她想起,小的時候那個曾經保護過她、安慰過她,那溫柔的永琰……
「我不許妳睡在這裡!」半晌,永琰一字一句,冷冰冰的聲音傳進禧珍單薄的被窩。
她沒有動靜,顯然將他的命令置若罔聞。
「妳聽見了。」他的聲音更冷。
她還是沒動靜。
「既然聽見了就該反應!」他的聲音已冷冽逼近融雪。
被窩仍然沒有掀開的跡象……
永琰的耐心終告用盡!
不再顧及她的反應,他伸手粗魯地掀開被子--
而禧珍,她縮在那冷冰冰的被窩裡,因為他的疾言厲色與毫不寬貸的言辭,而覺得寒心。她不掀開被窩,是因為自個兒那不爭氣的眼淚正成串成串地滑下她的臉頰……
讓她連想擦拭、掩藏都來不及!
第九章
忽然看到她的淚水,永琰愣住了。
「妳哭什麼?」下意識地,他粗著嗓子問。
禧珍不回答,兀自把小臉埋在冰涼的墊被上,不理他。
永琰的俊臉飄過數朵烏雲……
靜到極點的偏廳,隱隱含著一股暴風雨前的寧靜。
然後,突然,禧珍整個人驟然被騰空抱起來--
「你幹什麼?」她張大眼睛,緊張地瞪著自個兒的雙腿遠離地面。
「睡在這裡,妳會生病。」他的口氣低柔,臉色卻很臭。
「就算我生病,也跟你沒關係!嗚!」她的小頭突然被他的大手掌一把按到他胸口,這招有效地阻止了她的抗議和堅持。
他把她抱太緊,緊得她快不能呼吸了!
「愛新覺羅?永琰--我警告你,快放開我--」
禧珍下意識地踢著小腿掙扎,可無論悶聲喊他、氣得連名帶姓吼他--
她只有被鎖得更牢的份兒!
「你快放開我啦!」她的粉拳如小雨花,不痛不癢地落到他身上……
永琰連吭一聲都懶。
人家壓根不理她,直把她的掙扎搥打當做按摩,禧珍恨得牙癢癢,乾脆把眼淚鼻涕一股腦塗在人家的胸口,以為報復。
不為所動地抱著禧珍,永琰邁開步伐走進原本為她準備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