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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綠痕

  總算放下一樁心事的夜色,面上的表情似放鬆了些許。

  浩瀚側首看著她,「安心了?」

  「謝陛下。」

  「將她拿下。」早等在一旁的日行者,在他們把話說完時,即催促著兩旁動也不動的十二騎。

  「不必。」浩瀚擺擺手,「她知道該怎麼做。」

  理了理一身孝服後,夜色兩膝重跪在階前,朝浩翰深深三叩首,而後毫不戀棧地站起轉身走出宮外,準備去面對她所選擇的命運。

  看著她踩著不悔的步伐一步步遠離殿內,直至殿外初露的天曦映亮了她一身的白裳,浩瀚一手拈熄了案上的燈焰,想藉此將她愈走愈遠的身影看得更清楚些,但就在她走出那扇漆著朱漆的宮門外頭,高聳的宮門緩慢地合起隔絕了她的身影,再也看不到她時,浩瀚別過臉,無言地看著地上那兩柄由他親手所贈,如今卻遭她遺棄的彎刀。

  隆冬未盡,細雪迎著襯亮了天際的曦雲翩翩落下。

  在這日,帝國第一武將夜色,遭皇帝親革所有功名並下罪,念在往日之功,夜色被判逐出中土,流刑至迷陀域。

  ☆☆☆☆☆☆☆☆☆☆  ☆☆☆☆☆☆☆☆☆☆

  織女城自一早起就鬧烘烘的。

  原因無他,就只因那個令所有大夫都已放棄希望,也令所有長老都有了白髮人送黑髮人準備的風破曉,不但在今晨張開了雙眼,還在醒後搖醒了守在他身旁的霓裳……向她要水喝。

  當被他嚇醒的霓裳回過神後,眼眶裡霎時蓄滿了淚水,驚天動地的哭聲也立即自她的口中爆發開來,令正要來和霓裳換班照顧他的海角聽了,以為風破曉在拖了那麼久後,終於還是不敵死神之手撒手人寰了,當下海角刷白了一張臉,三步作兩步地衝入屋內,但映入他眼簾的,卻是像個鄰家大哥哥般的風破曉,正手忙腳亂地安慰著難得大哭特哭的霓裳,風破曉還慌張地一直問海角,為什麼只是想向她要碗水喝,卻會害她哭成這樣?

  腦中一片空白的海角沒有回答他,只是一徑地呆站在門邊,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不像去鬼門關前逛過好幾圈,一臉惺忪,倒像是大睡一場後剛睡醒的風破曉。而已遷住到織女城裡,著手準備幫好友辦後事的天涯,聞訊急忙衝來後,情況也同海角一般,靠站在門邊張大了嘴,久久沒法從眼前的景象中回過神。

  一身已被霓裳哭得濕淋淋的風破曉,在那兩個男人像木頭般站在原地生根不動時,很猶豫地朝他們舉起一手。

  「我……可不可以喝碗水?」他的口真的很渴。

  「哇——」為他擔驚受怕那麼久的霓裳聽了,更是哭得淚流滿面,「你還說……」

  臭男人,也不知道這些日子來他們的眼淚都快為他流乾了,他卻在醒來後一聲招呼都不打,就盡顧著討水喝……這個大夢初醒的風破曉,根本就不知自己已昏迷了多久,更不知自他負傷倒下後,這段日子以來,天宮三山的人,每日都籠罩在隨時可能失去他的恐懼中傷心度日。

  他一臉無辜,「我……」

  「海角,去弄點水給他……」天涯使勁甩甩頭,力持鎮定地推著身旁的海角。

  「是……」仍想不通一個將死之人是怎麼醒來的海角,百思不解地一手撫著額,轉身推開身後那些也都呆愣地站著的人。

  當海角捧來一碗清水,且天涯也將哭倒在風破曉身上的霓裳拉開後,所有聞訊趕來的長老們全都聚集在他房內,動作整齊劃一地坐在床前不遠處,目不轉睛地瞧著他。

  「你們是怎麼了?」喝過水的風破曉,一頭霧水地看著面前表情古怪,還不時又哭又笑的人們。

  坐在床畔的天涯,將他來回打量好幾遍後,小心翼翼地問。

  「你……現下覺得身子如何?」真怪,昨兒個見他臉上還沒什麼血色,怎麼今早就紅潤多了?

  「嗯……」他撫著胸腹間的兩道傷口,然後微皺著眉,「還滿痛的。」他還以為那兩刀下去後他就死定了,沒想到還真幸運。

  天涯隨即垮下了肩頭,「就這樣?沒別的?」

  「我口還有點渴,肚子也很餓……」他搓了搓肚皮,一臉疑惑地問:「我是不是很久沒吃飯了?」

  口渴、肚子餓?他要掐死這個害所有人只差沒急白髮的損友……

  氣得兩肩頻頻抖動的天涯,在真的付諸行動前,立即被眼明手快的海角給拉到一邊去。

  「風城主,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把天涯交給那票長老架住後,海角清了清嗓子問。

  他邊問邊拉開衣衫看著自己的傷,「多久?」他想,應該有段時間吧,這不,瞧瞧他身上的傷都已好得差不多了。

  「兩個月。」

  風破曉錯愕地張大眼,「這麼久?」

  「正是。」

  隨即想起在他倒下前那場戰事的風破曉,腦中迴繞著的都是夜色當時所撂下的話語。

  「天宮外的戰事呢?」他緊張地坐正身子到處張望,「天孫在哪?」

  「我在這。」被點到名的鳳凰,辛苦地自圍觀的人群中擠出來。

  「你在?」看著完整無缺的鳳凰,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的風破曉,眉心因此愈鎖愈深,「那夜色呢?她沒實現她的諾言?」以她的為人來看,她是不可能不履行承諾的,且天宮也無人可敗她,鳳凰怎可能還活著?

  眾人無言地相視一眼,知道他錯過了許多事的天涯,轉身朝霓裳示意,於是霓裳拉著海角,一塊將擠滿一屋子的人們統統請到屋外,在八面玲瓏的霓裳恢復正常,站在門外對付起一波波湧來這想看風破曉的人們時,海角乘機將房門給關上。

  「帝國已經退兵了。」坐在他身旁的天涯拍拍他的手,先安撫下神情緊張的風破曉。

  「退兵?」他怎麼也想不到竟會是這種答案。「夜色明明就勝券在握,她怎可能退兵?」

  天涯緩緩將他所不知的一切說給他聽,「在你倒下後,夜色限咱們三日內交出天孫,但雲神布法召來風雪保住了天宮,令夜色無法發兵進擊。日前就在雲神不支後,夜色果真依諾前來逼我們交出天孫,但就在兩軍開戰前,她臨陣脫逃,因此我軍將帝軍逐出天宮外,直至遇上了石中玉後才停止進擊退回天宮,不過,咱們還是有收穫的,因為天馬郡又回到了咱們的手中。」

  風破曉意外地瞠大了眼瞳,「什麼?」

  「嗯……」天涯搔搔發,不甘不願地承認,「說起來,這回咱們天宮還真是走運。」好險那個女人莫名其妙地跑了,保住了他們幾人的小命一條,不然不要說是收回天馬郡,今日天宮還能不能存在都是個問題。

  「不可能!」他猛然大聲一喝,難以相信地不斷搖首。

  「破曉?」被他激動的反應怔住的天涯,擔心地伸手去探他的額。

  「臨陣脫逃?她不可能會這麼做!」風破曉一把揮開他的手,雙目寫滿焦急地扯住他的衣領,「你說,她發生了何事?」

  天涯愣愣的,「我……」

  「我聽到了個消息。」站在一旁的鳳凰,看完了風破曉的反應後,一手撫著下頷道。

  「什麼消息?」急於知道實情的風破曉馬上扭頭看向他。

  鳳凰先是抬起兩手要他別太激動,在他放開天涯後,鳳凰才慢條斯理地開口,「兩軍開戰那日,在戰場上,夜色收到了她爹黃琮將軍自縊的消息,所以才會拋下大軍回京奔喪。」

  表情宛如受到什麼打擊似的風破曉,怔愕地定住了眼瞳,喃聲在嘴邊低語。

  「黃琮……死了?」

  「嗯。」鳳凰點點頭,「這事在迷陀域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聽說在帝國裡,正因為此事而鬧得很大。

  他極力壓下語調中的顫抖再問:「那……夜色呢?」

  「什麼夜色?」愈聽愈覺得反感的天涯,總覺得他所關心的對象似乎有點不對勁。

  「棄軍不顧,她有何下場?」無法想像她這麼做後,將會淪落到何等境地的風破曉,執著地望向鳳凰,要鳳凰給他一個答案。

  「你管那女人會有什麼下場——」只希望他好好養傷的天涯,才不要他去管那個差點害死他的女人,可剛開口,就被風破曉一掌給推至一旁。

  強忍著渾身的不適,風破曉在天涯瞪大了眼時,一掌緊緊捉住鳳凰的衣袖,「告訴我,她怎麼了?」

  鳳凰歎了口氣,緩緩拉開他的手,「帝國皇帝雖饒她不死,但她被革去第一武將之職及所有功名,並將逐出中土,流刑至迷陀域。」

  「你說什麼?!」深感震驚的風破曉忍不住揚高了音量。

  「破曉?」有點被他嚇到的天涯,在反應過來時,忙不迭地阻止不顧才剛醒來就想下床的他。

  「讓開……」他乏力地想推開天涯,但他的面色卻變得愈來愈蒼白,豆大的汗珠也陡始自他的額際上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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