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是她……
但他不能為私情而棄天宮與天孫不顧。
因此無論他再如何想見她一面,他也不能盼望心願成真,可躲藏在心底的渴望又不是他所能控制的,因此他在無意間,將自己投入了個矛盾的世界,想見不能見,想靠近她一些又想遠離她一點,只能任藏在心底不能讓任何人知曉的這份心意,日日年年一直累積下來,將他捏塑成就連提起她的名字,即會為此而感到心痛的人。
那日她狠狠在他身上砍下的數刀,中斷了他數年來的矛盾,沉陷在昏迷中與死神擦身而過的那兩個月,或許對他來說,反而是最幸福的兩個月,因他不必想、不必在自私與大義之間進退不得,當他傷重在天涯的懷中閉上眼前,他甚至在想,若是藉由死亡,就能自這片由他親手織造的情網裡抽身而定,或許,他就不會活得這麼絕望又痛苦。
只是,並非是一句話即可道盡這些年來對她的思念,並非是一個眼神即可拆散那濃得化不開的愛戀,並非是一聲拒絕就可擺脫那需耗盡他一生才能遺忘的容顏……
就在見過她後。
第四章
他居然在井裡待了整整一天。
就算是生性害羞,也該適可而止吧?
夜色是在天黑時親自跳下井裡,去把那個堅持要與水井相依為命的男人給抓上來的,要不是因為雪勢愈下愈大,怕他真會凍死在井裡,她才不想也奉陪的下水,只是她雖是救了他,但她採取行動的時間仍是晚了點,因那個把自己凍得面色蒼白帶青紫的男人,已因此而染上了風寒。
本來就有傷在身,在這種天候,再跳進水井裡把自己凍成這般?
聽完她的說詞後,被她在大雪夜急忙請來看診的大夫,也忍不住對那個躺在床上,熱度高得嚇人且昏睡不醒的男人破口大罵上幾句。
夜色在點頭同意他的看法之餘,還是不得不請他幫幫忙救一下這個只是因為害羞,差點就不光彩地被凍死在水井裡的男人。
足足在病床上躺了三日,這才有法子下床的風破曉,此刻正坐在客棧的角落處,兩手捧著一碗苦得令他皺眉的湯藥,在坐在他對面的某人厲目下,一骨碌將它喝下腹。
「風寒?」早就等著找他算帳的夜色,冷冷再瞪對面的男人一眼,「你不覺得可恥嗎?」說出去她都替他覺得丟臉。
「還不都是妳害的……」已經被他瞪過不知多少回的風破曉,咕咕噥噥地在嘴邊抱怨。
她拒絕他把罪過推到她身上,「我可沒叫你下上來。」這男人真的有病,不但眼睛有病,就連腦袋裡塞的也都是些無藥可醫的東西。
「妳等在那守株待兔,我怎麼上去?」誰教她要坐在井邊?她哪會知道對他而言,她的一個微笑,殺傷力遠遠在那凍死人的井水之上?
夜色瞇細了兩眼,「所以你就在這種雪天泡一整日的冰水?」跟這個動不動就臉紅的男人相比,她發現她還比較懷念那個在戰場上英勇無比的風城主,若是可以的話,她還真想用力搖搖他的腦袋,叫他把那個風城主給她換回來。
「我熱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發,並因她的關心,俊臉又再染上了些她眼熟的顏色。
「夠了,不准再來一回!」眼看他的面皮又再變色,如臨大敵的夜色忙不迭地擺出一臉厲色給他看。
他又不是故意的……風破曉默然瞧了她那似要吃人的雙眼一會,在覺得呼吸因此而變得順暢點後,他才慶幸地拍撫著胸口,不過一會,他又皺起兩眉,看著夜色又拿起桌上的藥盅,再次將他喝空的藥碗給倒滿。
「我已經喝過兩碗了。」他直覺地想把那碗她又添上的苦藥給推回去。
夜色額際青筋直跳地下令,「再喝。」她還指望著他能說出她師父的下落,他要是不早點復元,或是身強體健點,只怕她要是哪天又忘了擺冷臉,這男人一定又會給她找麻煩。
他歎了口氣,「喝再多也沒那麼快見效的。」他是很感謝她這麼關心他啦,只是風寒這玩意又不是一日兩日就能好的。
「喝!」某人的玉掌猛然往桌上一拍,令桌上所有的物體全都往上跳了跳。
「……如妳所願就是了。」他乖乖捧起藥碗,不想接受她的好意都不行。
捺著性子等他喝完藥的夜色,才想待會就趕他回房再睡一頓好養足精神,但客棧外頭吵雜的人聲,與那些多到她數不清的腳步聲,令她打消了先前的念頭,決定在搞定這個麻煩的男人前,先去解決另一票更讓她不耐煩的陌生客。
在這問偌大,卻除了他們這桌,其餘他桌皆因認出她是誰,而無人敢進的客棧內,此時在外頭來了佔滿大街的人群後,客棧內一反前態迅速擠滿了人,擠不進裡頭的,甚至得排隊排至外頭的街上去,用人山人海來形容也不為過。
夜色默不作聲地喝著她的酒,絲毫無視於眼下四周的景況,風破曉則是將兩眼在客棧內掃視了一圈後,發現迷陀域裡各自據山為王的山主,叫得出名號的各門派門主、各路山寨寨主,和一些雜七雜八的盜匪集團或是山莊,幾乎全在此時到齊了,他慢條斯理地擱下藥碗,心想今日這場可媲美武林大會的景況,絕不可能是因他這個織女城城主而來,他們的目標,八成是眼前這個被逐出中土,目前浪跡天涯,不為任何人效力的夜色。
懶得理會他們的夜色,以指尖敲了敲桌面,示意風破曉專心喝藥,少去管這些活像是在朝見的人。他不置可否地挑挑眉,在又喝了一口後,再次審視客棧內所有人一眼,卻意外地發現,他們似乎很有自知之明,不敢向天借膽來此找夜色一較高下,更下敢作殺了她以揚名立萬的大夢,反而是自門外抬來了許多口箱子,擱放在他們桌邊後,再一箱一箱打開,映入他們眼簾的,不是金沙就是刺眼的銀堆,再不然就是些價值連城的稀世珍寶。
無動於衷的夜色,全當作沒看見。
「將軍,若您不嫌棄,請您至本門——」鼓起勇氣走至他們桌邊的男子,戰戰兢兢地捧高手中門派的門印,可他就連話都還沒說完,立即被另一個怕他搶先的掌門給一掌准至一旁。
「本門若能奉請將軍為本派掌門,那將是本門的榮幸,本門弟子三世修來的福——」再一次地,沒法說完全文的掌門,又被另一個也想邀夜色入主山莊的莊主給一腳踹得老遠。
接下來,皆有意搶人的眾人,殺氣騰騰互瞪對方好一會,緊接著在一陣沉默過後,就見滿室棍棒齊下、暗器四飛,刀光劍影得好不熱鬧。
喝著湯藥的風破曉,一言不發地看著眼前鬧烘烘的詭異景況,再看看那個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的夜色後,半晌,他有些同情那些人地搖搖頭。
說來好笑,帝國將夜色逐出中土,但全迷陀域的人都搶著要她,並使出各種手段想拉攏她,那個帝國的皇帝在下罪於她時,定沒想到她這個流犯,竟會成為當今迷陀域裡人人最想得到的大紅人,就算她想一統迷陀域據地為王,他想,排隊等著要投效她的人,恐怕會從這一路排隊排到十里外。
今日才知道自己多有身價的夜色,在喝完一壺酒後,客棧內的小戰爭也告一段落,她懶懶掃視狼狽的眾人一眼,登時猶想動手的眾人皆止住了動作,恭恭謹謹地站在她面前,一副準備聆聽聖意的模樣,並緊張地屏住了氣息。
「我對你們不感興趣。」夜色先是潑了他們一盆冷水,再故意地一手指著對面的風破曉,「眼下,我只對他有興趣。」
某人聽了,冷不防地把進了口裡的湯藥全數給噴出口。
「在我得到我要的答案前,你可要保重點。」她像日行一善般,起身走至他的身後,拍拍他的背替他順過氣,然後再坐回原位。
在一束束朝他射來的目光下,風破曉有點無辜地看著眼中不是寫滿嫉妒,就是恨不得一口吃了他的眾人,他歎了口氣,伸手指向夜色。
「別問我,問她。」想知道她師父的下落就自己親口去問嘛,幹嘛非要拖他下水由他來代問不可?
「不知將軍想知道什麼?」
「我師父解神的下落。」就等著這句話的夜色,立刻爽快地把風破曉不肯告訴她的問題問出口。
一室的人們左看看、右瞧瞧了好一會,就是無人能回答她的問題,伴隨著一室接踵而來的沉默,是夜色眼中的失望。
她有點不甘心地瞪著他,「看來,你所言不假。」為什麼人人都不知,就獨獨他知道她師父的下落?
風破曉聳聳寬肩,「我本來就不曾騙過妳。」他可是天宮出了名的老實人,她事先也不去打聽打聽。
夜色有些洩氣地撇著嘴,雖然滿心不情願,但也不得不識時務地再次將就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