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疼她,卻也責怪她。
她沒有時間像一般的女朋友那樣陪著他,他們之間最大的娛樂就是看看DVD,吃吃飯。即使是這種輕鬆休閒的生活,她的腦子也沒能完全忘記她的小說創作。
日意的身邊總是隨身攜帶著藍色、紅色和綠色三種筆記本。藍色的筆記本記錄著一些風土人情和她不瞭解的文化背景,紅色的筆記本用來記錄她突然想到的題材和需要修改的段落,綠色的筆記本專門用來記錄她為故事中主人公所取的名字以及名字的來歷。
很多時候他們正聊得開心,她突然從包裡拿出一本筆記本記下什麼。還有一次,他正準備吻她,她突然拿出筆記本想要將接吻的感覺記錄下來,以備寫作的時候用。那一刻別說想吻她的衝動,連心底裡的激情都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攪得一團亂。
作為一個男人,他希望女朋友的心思能更多地放在他身上。作為東方日意的男朋友,他卻只能在私底下嫉妒著她筆下的男主人公,因為他們比他更吸引日意。
有的時候,宇皈甚至會自私地希望日意的小說越寫越爛,在不斷遭遇退稿中放棄言情小說的創作。只是,他明白,創作言情小說是日意靈魂的一部分,她不會放棄,更不會為他這個男朋友放棄,否則她就不是「東方日意」了。
他們的戀情開始得倉促,三十二歲的他不瞭解二十二歲的日意究竟在想些什麼。他所要的不多,只是希望她給他更多的注意。說來可笑,向來自命不凡,冷靜自持的他竟然也有渴望而得不到的東西。
「日意……」
「你愛我嗎?」
「呃?」他被她突來的問題問住了,「你怎麼會這麼問?」不愛她為什麼要和她在一起,他又不是言情小說中那些莫名其妙又元聊到極點的男主角。
「可你從來都沒有說過你愛我。」日意的口氣有點抱怨,「言情小說裡的男主角都會對女主角說一些甜言蜜語,可你從來不說。」
又是言情小說?言情小說都是女人寫出來的,所以裡面的甜言蜜語看得男人直起雞皮疙瘩。他又不是莎士比亞,壓根說不出那些話。
「我愛你。」
「咳!」心波微顫,宇皈被心潮嗆到,「你……你怎麼能隨隨便便就說出這種話?」弄得他一點準備都沒有,昨晚臨睡前他還在盤算她對他的感覺有沒有臨界喜歡的中位線,今天她就突然向他示愛——她是女生嗎?妖女!十足的妖女!
日意歪著腦袋滿不在乎地盯著他,「在跟你這段時間的相處中,我發現雖然你不是我理想中的言情小說男主角,但你身上有很多東西都很吸引我。我的心告訴我:我愛上了你,所以我的嘴巴就誠實地表達出來,這有什麼好驚訝的?」
十歲的年齡差距在對待感情的表達方式上已經悉數顯現出來,宇皈不知道是該歎氣還是該高興。日意卻不肯就這樣放過他,「喂!我已經說了我愛你,現在是不是該輪到你說你愛我?」
「你都知道的,還說什麼?」
他裝作急需研究手上的科研材料,沒空陪她玩這種小孩子的遊戲,日意卻不依不饒起來。她坐到他的腿上,硬是用手扳過他的臉。在言情小說裡,只要女主角用上懷柔政策,男主角總是無以遁形,難逃一死,相信在現實生活裡也不例外。
「說嘛!說嘛!說你愛我嘛!」
眼見這關是逃不過去了,宇皈鼓起勇氣,抬頭迎祝她的目光。她眼底的期待讓他心悸,就為了那一個眼神,他死也值了。
「我……我……我愛……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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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關鍵的當口,宋秘書那不識趣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了出來,打擾好事。
「理事長,劉老師找您。」
謝天謝地,謝謝劉老師的大恩大德,宇皈可算是得救了。將東方日意從腿上推開,他像一個逃犯忙不措地整理著身上的西裝,生怕讓別人看出個所以然來。
「日意,你在這裡待著,我去辦公室見劉老師,不要隨便出來,知道嗎?」
日意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在沙發裡點了點頭,他們倆的關係在學校裡屬於保密狀態,宇皈說這樣做的原因是怕學校裡的老師誤會。
誤會什麼?有什麼好誤會的?他們相愛,所以相戀。男未婚女未嫁的,有什麼好誤會的?老男人的想法真是讓人琢磨不透。
說到那個教化學的劉老師,向來和日意不對盤。動不動就當著眾多老師的面指責她縱容學生,訓斥她的不負責任害了學生。她只是以自己的教育方式管理著現代教育體制下的高中生,真不知道她到底哪裡得罪他了,惹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跟她作對。
又是一個頭腦抽筋的老男人,不知道他這次又抓到她的什麼小辮子跑宇皈這兒打小報告呢!
是好奇也是調皮,日意湊到與辦公室相鄰的門邊偷聽他們正在談些什麼……
「理事長,你看看。你看看這是什麼!」
不用看,只是瞥了一眼宇皈就知道劉老師遞過來的東西是什麼——日意新出版的言情小說,書名叫《就是愛定你》。在日意的逼迫下,他成了此書的第一個讀者,還沒讀完就將書丟在了一邊。因為不想為這種言情小說浪費時間,再說,身為一個大男人他實在看不下去這種情啊愛啊的書,無聊!
要不怎麼說,他一點也不像言情小說裡的男主角呢!因為他不會在任何事情上都以日意為中心,他也不會認為她所說的每句話,她所做的每件事都是完美無缺,這絕不代表他不愛她。只是愛的方式更現實,也更真實。
「有什麼事,劉老師你就直說吧!」
宇皈預感到事情可能跟日意有關,而日意就在休息室裡。最近趕著完成手中的作品,她又一連四次遭遇退稿,再加上《就是愛定你》這本書的評價很快就會在網上出來,日意的心理壓力一直很大,他不希望這件事再讓她受其他什麼不良的影響。
劉老師總算逮到機會可以訴說起日意的不是了,「這本書是我在上課的時候從高一三班一位叫林穎的同學手中搜來的,上課時她不好好聽課居然看這種歪門邪道的『口袋本』。我一看才發現,這是我們東方老師寫的書啊!她的書居然已經荼毒起了她們班上的學生,這還得了?我已經通知了林穎的家長,她母親下午就會到學校來處理這件事,到時候我會和她好好談談。」
「劉老師,這件事還是交給東方老師處理吧!畢竟,她才是高一三班的班主任。」宇皈已經很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看法。這件事不能由劉老師插手,否則日意將永遠也無法在「偉宇」立足。
而且另一方面,她也必須長大,長成一個能夠抵擋外界各種壓力的成年人,只有這樣的東方日意才適合站在他的身邊。
面對宇皈的決策,劉老師卻並沒有表示贊同,「理事長,我認為東方老師根本不適合擔任高一三班的班主任,她甚至不適合教授高中語文。你也知道,高中年級的老師每個都是碩士以上學歷,她不過是個本科生,從學歷上已經不適合待在高中部。而且她寫這種『口袋本』……這種侮辱年輕人心志的文化垃圾,她完全沒有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她的所作所為已經嚴重影響到她的學生,在這樣下去『偉宇』這塊牌子會倒的。理事長,你應該……」
「這所有的作品輕浮、無聊、瑣碎、貧乏,它一味迎合低級趣味,是抄襲、表面、東拼西湊、乘興杜撰的東西,因此缺乏美感,缺少道德價值和社會價值。所有的一切都是誇張,使人不能相信,因而也不能打動觀眾。」
隨著每一句激烈又苛刻的言辭,日意從相鄰的休息室現身到劉老師面前,停駐腳步,她緊緊地盯著他,不讓他有所逃避。
「劉老師,劉碩士,你知道上述這些話是誰說的嗎?你知道它是評價什麼的嗎?」
「我又不是學文學的,我……我怎麼知道?」明明該理直氣壯,可是看到自己正在貶低的人突然站在自己的身後,劉老師還是有所慌亂。
日意倒是隨和得很,她微笑著揭開謎底:「這是十九世紀兩位著名的文豪對莎土比亞作品的評價,而這兩位大文豪正是英國的蕭伯納和俄國的托爾斯泰。你能想像嗎?這是兩大文豪對另一位世界級戲劇大師——莎士比亞的評價,你不覺得它跟你評價言情小說的口吻極其相似嗎?或者我該稱呼它為『口袋本』?你更喜歡哪一種?」
感覺到日意語氣中的不善,劉老師先發制人地沉下了臉,「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