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起電話,電話那頭竟是殷芳琪。
「殷姐!」方水寧抬頭看了關拓一眼。「嗯-一好,我知道了,我會跟總裁說一聲。」
掛了電話,她替殷芳琪轉達方纔的話。「殷秘書的孩子臨時不舒服,她要請一天假。」
「我知道了!」關拓點點頭,仍站立原地,等著她剛剛未完的話。
但這通突如其來的電話,早把方水寧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勇氣給驅散了。
「沒-一沒事!」她慌亂的搖搖頭,急忙抓起手邊的資料故作忙碌。
關拓不動聲色,觀察她剎那間顯露的驚慌。
看著幾乎確定已經被他牢牢掌握、卻仍驚慌失措的做最後掙扎的小綿羊,關拓臉上閃過一抹頗有深意的笑。
是的!這就是他,一個高明的獵人,總是懂得何時該擒、何時該縱,一步步瓦解獵物的警覺。
突然間,他覺得這真是他這輩子,第一個這麼具挑戰性與樂趣的征服。
「等會兒把今天的行程送進來給我。」他若無其事的吩咐一句,漂亮退場。
「是的。」方水寧低低應了聲,連頭也不敢抬。
直到關拓進了辦公室許久,她仍覺得雙頰滾燙不已。
這一整天,除非必要,方水寧都竭盡所能的逃避他,甚至連目光都避免跟他有所接觸。
她想忽視、想假裝昨晚的一切都不曾發生,但無法忽視的是,當他在她額上印下吻、當她看見在她孤寂小屋中綻放的花海時,那種震撼與悸動的感覺。
尤其接下來幾天,殷芳琪的孩子因肺炎住進了醫院,她請了一個禮拜的長假,這讓兩人已經夠緊繃的關係,更加一觸即發。
這場無形的拉鋸戰一打就是五天,好不容易這天關拓去視察即將運作的新廠,也讓她偷到了一天的喘息。
一到下班時間,她將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匆匆收拾好東西便提起皮包離開,就怕他會突然回來。
她才剛踏出辦公室,正巧關拓也回來了,兩人在狹窄的門口相遇。
「總裁,我先下班了。」
方水寧不敢看他,小心閃避他高大的身軀而過,低頭匆忙往外走。
關拓目送她驚慌離去的身影,猶豫半晌,還是轉身進了辦公室。
不把公事積到第二天,一向是關拓多年來培養的好習慣。他拉開牛皮椅,正要在辦公桌後坐下來,處理累積了一整天的公事。
突然間,他想起外頭還下著雨,而她手上根本沒有傘。
看了眼依然下著大雨的窗外,幾乎是同一刻,他抓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立刻追出門外。
為獵物的安危擔心-一這絕不在關拓的征服計畫內。
但一想到纖弱的她在雨中獨行的畫面,他竟然會為她擔心。
他只是不希望自己的獵物著涼,如此而已-一關拓俐落的將車子開出停車場,在心底這麼告訴自己。
獵人是不會對獵物產生憐憫的,而他,也絕不該感情用事,讓她左右了情緒。
她或許特別,或許給他一種難以解釋的複雜感覺,但那只是天性中不服輸的征服欲在作祟罷了!
隨著腦中紛亂的思緒運轉,他的車子也駛出停車場,方向盤才一轉,就看一抹纖細的身影,正在雨中緩緩獨行。
她的身影美得簡直讓人移不開視線!
不論何時,她總是這麼獨特動人,明明兜頭落下的是會讓人狼狽至極的雨,但偏偏她卻可以如此從容優雅,活像正走在香榭里捨大道上。
自空中篩落而下的雨點落在她的身上,在她的發瀑上凝結成珠,隨著她輕盈的步伐紛紛甩落,讓她彷彿在發光似的。
關拓幾乎看癡了,直到後頭傳來不耐的喇叭聲,他才發現自己正以二十的時速行進。
他緩緩靠近她後,降下了車窗朝她喊道:「我送妳一程。」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方水寧嚇了一跳,一轉頭,竟是她一整天來極力想躲避的關拓。
「沒關係,公車站就在前面,走路一下就到了。」說著,她又加快了步伐,恨不得公車站就在眼前。
經過這幾天的冷靜,她覺得他們之間的界線必須劃分清楚。
他是堂堂關氏集團總裁,而她只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小秘書,他們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
天跟地,畢竟還是相差太遙遠了。
「我說上、車!」他霸道的語氣完全不容妥協。
她楞了下,看著他微蹙的眉心,最後還是投降了。
坐進他的車子裡,她緊張得連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最後決定將雙手擱在膝上規矩交疊,強自維持表面的平靜。
「擦一擦,別著涼了。」一包面紙遞到她的面前,他還順手扭開了暖氣。
伸手接過面紙,她緩緩擦去臉上、身上的雨水。
「總裁怎麼不讓司機開車?」她從嗡嗡作響的腦子裡,勉強擠出唯一找得到的話題。
「我不喜歡被別人掌控的感覺。」他的話隱約帶著狂妄的意味。
我也是--方水寧在心底默默說了聲。
自從遇見他之後,她的生活一切都走樣了,宛如脫韁的野馬,讓她有種隨時會被摔得傷痕纍纍的預感。
她實在怕極了那一夕之間全都落空的感覺啊!
車內再度陷入冗長的沉默裡,只聽得見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
方水寧突然記起什麼,猛然一抬頭,才發現公車站已經從窗外飛逝而過。
「你錯過公車站了。」她有些緊張的驚呼道。
「我送妳回家。」
他神色自若的操控著方向盤,往前一路奔馳,顯然早巳打定了這個王意。
她以為,依他霸道的個性,會不會突然又有什麼驚人之舉。
一路忐忑,直到熟悉的公寓慢慢出現在眼前,她才終於鬆了口氣--卻又莫名的失落。
「明天見!」
留下性感迷人的一笑,他俐落的將方向盤一打,迅速駛出了小巷。
再一次地,她被關拓的捉摸不定給弄糊塗了,而她當然不會知道,善於算計的獵人,早已經部署好下一步計畫。
這場雨,綿綿密密的下了一整晚。
隔天清晨,方水寧沒有忘記提醒自己帶傘,但才一踏出陽台,卻發現窗外竟是晴朗的好天氣。
把傘放回傘架裡,她背起皮包步下公寓樓梯。
鎖好大門一轉身,卻被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給嚇了一大跳。
「早安!」清晨的陽光下,他的笑容看起來清新迷人得像顆朝露。
她知道用朝露去比喻一個這麼英氣煥發的男人,實在很不恰當,但是站在陽光下的他,卻耀眼得彷彿會發光一樣。
「你怎麼會在這裡?」方水寧楞楞看著他,有幾分不知所措。
「我來接你一起上班。」他答得理所當然。
「你不必這樣。」她手足無措的看著他。
「無所謂,反正我順路。」
他瀟灑一笑,眼前的他看起來不像企業總裁,卻反倒像是個鄰家大男孩。
「快上車吧,否則車子就要塞到陽明山了!」他意有所指的往車後一瞥。
她這才發現,他的車子把狹小的巷子給堵死了,後面大排長龍的車陣,已經延伸到不知第幾條巷子外了。
方水寧騎虎難下,只好乖乖上車。
正值上班時間,絡繹不絕的車潮讓車子走走停停,即使車子裡流洩著節奏輕快的音樂,卻仍驅不散空氣中那不自在的氣氛。
方水寧看著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修長而乾淨,關節的地方卻隱約布著一小片瘀紫。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天晚上,他為她揮出的一拳,以及那個印在額上,彷彿還隱隱發燙的吻。
她急忙低下頭,看著自己無措緊絞的雙手,第一次發現這條路這麼長。
「總裁--」許久之後,她終於打破了沉默。
「如果我的表準時,應該還不到上班時間。」關拓故意看了下腕表,笑容迷人無害。「我不介意妳直接叫我的名字。」
「總裁,我不想讓彼此的關係複雜化,以後也請您別再這麼做了,我不想欠任何人人情。」她依然堅持劃清兩人的關係。
「不想欠任何人人情?這就是你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原因?」聞言,他的眉心緊蹙起來。
「不完全是。」她的回答含糊,卻語重心長。「但總裁跟秘書之間,是有段很遠的距離的。」
「你的意思是說,我難以親近?」
「不,我只是認清事實。你我是不同世界的人,根本不該有交集。」方水寧輕輕搖頭,態度逐漸軟化下來。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顧忌些什麼,但我希望你明白,男人跟女人之間只有愛與不愛的問題,沒有所謂的身份與距離,懂嗎?」關拓定定凝視著她。
方水寧緊咬下唇沉默不語,但他的話,卻已字字敲進心坎裡。
他為她做的太多了,多到讓她惶恐不安、讓她有罪惡感,她甚至懷疑,自己根本無力回報他的這些好。
有句話說:對人適度的好會讓人心存感激;但太好,卻會成為卸不下的負擔,直到把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而方水寧相信,她曾經破碎過一次的心,承受不了這種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