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她男朋友。」陶然還在努力的裝作沒事,恪擎就說了這麼一句,接著更令人 心跳加速的說:「我兩年多前在歐洲便和她認識。」
空氣似乎凍住了幾秒鐘。
盡情的目光投到聞人湛也身上,企盼他給他一點暗示,他不知如何處理這種事,畢 竟他沒有經驗。可惜的是聞人湛也也沒有經驗,而且不打算提供任何建議或出面解決。
迎歡倒是按捺不住又推推聞人湛也。「說點什麼吧!」
「要說什麼?」聞人湛也還是那副死人樣。「反正就是這樣,明顯的這兩人在談戀 愛,至於要不要、會不會有什麼結果,那也要看他們囉!難道要我們幫忙?」
「說得也是哦!」迎歡點點頭,決定加入他的行列,專心的吃晚餐。
氣氛好像因為聞人湛也和迎歡的「耳語」鬆懈下來。
第十章
陶然躺在床上,想起剛剛盡情表哥和她談的話。
「陶然,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愛那個男人?」盡情滿臉嚴肅。
「愛?」陶然倒是迷惘了。她愛是不愛?這樣算愛嗎?
「我坦白告訴你,我沒當過人家哥哥,也沒有處理過這種事的經驗。」他先是坦言 道,接著凝視著陶然迷惘的眼,「你要怎麼做我都沒意見,畢竟你也二十八歲了,從小 阿姨就要你獨立,我聽姨婆說過阿姨對你很是嚴厲,也許這麼多年來任何事都是靠自己 。但是我必須讓你瞭解,我們幾人住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什麼事都可以分擔,不管怎樣 ,不必一個人扛。」
陶然明白表哥的意思,兩年多前,若非遇到表哥,她那段晦暗的日子也不是那麼容 易挨。漂泊了這麼多年,高中就隻身來台北生活,大大小小風雨不斷,她都一一受下了 。
直到遇見了恪擎。
許是人在異鄉較易放鬆防線,在阿姆斯特丹遇見他時,她不僅受到吸引,恪擎身上 安定人心的氣質則教她難以離開。
她知道只要賴在他懷裡,他可以為她遮風避雨。但是真可以這樣放縱自己嗎?夢的 盡頭真可接續現實嗎?
陶然不知道。對於這一點她是悲觀的。
平時無論遭遇什麼,即使是工作沒了、探訪稿遭然竊用、房子沒得住,她都可以咬 牙去承受。但是接受呵護卻可能是毀滅的開始。
她看似樂觀,其實對感情相當的悲觀。
人家說,父母對孩子的愛是最無私無悔的。她打小沒了父親,卻有一個嚴厲而始終 保持距離的母親,連這尋常親情都教她覺得靠不住,那麼男女之間的愛情呢?她又怎能 相信那種神話?!
「唉,不要想了。」陶然的結論就是逃避現實,對於想不出答案的問題,乾脆就把 它埋起來吧!
翻個身正打算夢周公去,卻聽到一個異樣的聲音。
陶然凝神在黑暗中搜索著,看到自己的房門被緩緩推開。會是迎歡嗎?現在才十二 點,迎歡該不會已經上床,且又夢遊了吧?
門被完全的推開,一個高大的男人身影閃了進來。
陶然驚詫得張大嘴準備尖叫,卻被來人快手快腳的摀住。
她害怕得渾身繃緊,所有的知覺都自動麻痺了,只曉得要猛烈掙扎。
「不要動!」一個壓抑的男性聲音響起,「難道你連我都認不出來?」低沉渾厚的 聲音穿透過她封閉的知覺,漸漸敲醒了理智。
「恪……恪擎?」她被放開的嘴還殘餘些顫抖地問。
「就是我!」恪擎放開她,沒好氣地撫揉著被她捏得紅腫的手臂。
「原來是你。」她歎了口氣。
「你這什麼話?難不成你在等什麼人?」他的聲音還透著不悅。
察覺到他語氣中的不平衡,陶然竊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恪擎防備地問,心裡頭可不暢快了。
「男人吃醋的樣子還真像小孩。」陶然嘻嘻笑道。
「吃醋?誰吃得贏你?」他自顧自地脫了鞋爬上她的床,安適地躺好。「連五、六 十歲的老媽媽的醋都要吃。」他取笑著。
「哪有?!」陶然埋進棉被裡不看他。
「你剛剛在等什麼人?」恪擎的語氣還是有點悶。
「啊?」陶然掀開棉被。「哦!我以為你是迎歡。迎歡有個毛病,半夜起來上廁所 後常走錯房,跑到我這兒睡到天亮。第一次我醒來看到她,被嚇了好大一跳!」
「難道半夜你床上多出個人,你會一點知覺都沒有?」恪擎有些不可思議。
「嘿嘿!」她這兩聲笑聲可也說明了答案。「人家專心嘛!」
「睡覺也專心?」恪擎被打敗地說。「真是兩個神經大條的女人。」難怪一個會肚 子餓到痛昏,一個會將人看成貓給撿回來。
「喂,你在幹嘛?」陶然推了推他躺得好好的身體。「這是我房間,要睡回去自己 房間睡。」
「我失去你兩年多,將近一千個孤獨的夜晚,你忍心放我獨眠?」恪擎改採哀兵政 策。
陶然微愣了一下,這個是那個享譽國際的建築設計師嗎?如果她將實情寫在報導裡 ,恐怕沒有人會相信吧?她見過他對其他人的態度,一直都是冷淡有禮、內斂自持的, 唯有在她面前忽而嫉恨交加、忽而醋味翻飛。
這個恪擎也和她在歐洲認識的那個不同。那時的恪擎雖然滿身優雅與知性,舉手投 足皆是體貼溫柔加細緻,但很少顯露自己的情緒,以至於分開之後回想起來,她竟發現 自己對他的認識少之又少。
「不行,萬一迎歡半夜又跑來……」陶然推著他不動如山的身子。「萬一表哥發現 那更慘!我被逮到和你親吻已經夠慘,萬一被逮到同床共枕,那就慘上加慘了。」
「怕什麼?我看你表哥也沒真的生氣,他只是覺得不板個臉,白白讓表妹被佔便宜 是不對的。我看他也很無措呢!」他下床去將門鎖上。「這樣迎歡就進不來了。」
陶然看著他的動作,滿心的猶疑,她實在不知該如何處理這段感情。「還是不行, 我們這樣會愈牽扯愈深的。」她帶著慌亂的搖搖頭。
恪擎聞言扭頭須臾不離的凝視著她,好像認真的研究她的話中有多少認真的成分, 研究的結果令他很不滿意。
「沒想到你對我們之間的事,還是抱持著逃避的心態。」他淡淡地說,別開的眼睛 教人看不出其間的情緒,他瞬間好似退到了一個距離之外。
陶然挫折的看著他,眼神是無助的。她不要他用這樣的眼神看她,彷彿到了她再也 觸摸不到距離之外。「我……我不知道……」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小乖。」恪擎的眼底浮現一抹哀傷,似是看穿了她的猶豫 ,但他還是溫柔地說:「無論你發生什麼事,我都願意站在你身邊陪你,給你力量。但 是有些事你還是得靠自己解決。唯有你自己做抉擇,才能自己承擔結果。」
他的眼神令陶然心碎,她也想上前擁抱他,告訴他願意一輩子和他在一起,問題是 她有許多的疑慮,關於愛情,關於生命從此多了個人。
「可是,你不覺得我們這樣太快了?沒錯,我們在歐洲時是很快樂,很幸福。可是 那樣的幸福就像個夢,隨時都準備醒來、準備幻減。而接續到現實中,還有很多現實的 問題需要去面對……何況,我們對彼此可以說一無所知。」
「那不是問題。」他的背倚著門,雙眼仍堅定地注視著她。「也許你因此沒有安全 感,但我們可以慢慢瞭解彼此,包括彼此的家人、朋友、工作和理想。我會給你時間, 也請你給我們一點機會。」
陶然聞言心又擰了起來,目光恍恍垂落於地,突然察覺自己的粗鄙。那粗鄙來自自 己的猶疑不決,她既眷戀他的溫柔懷抱,他的寵溺包容,又沒有勇氣義無反顧的去愛, 拖著他,不願給他承諾,也不願鬆手放他遠走,這樣的自己讓她覺得痛恨。
「我……」她無助地抬眼,遇上他仍是包容溫柔的目光,忍不住哽咽地問:「你怎 麼能夠……怎麼能夠確定這是你想要的?我們以那樣的方式相遇,感情來得絲毫沒有思 考的空間,你如何能確定你想要的是什麼?」
「我想這就是關鍵了。」恪擎泛起一抹淡淡的、帶著酸澀意味的笑。「你不相信那 樣開始的戀情,不論你肯不肯承認,你將歐洲的那段相遇看作是個夢,一個在現實生活 裡無法延續的夢。或許你不是故意要玩愛情遊戲,可是你卻存著預期的心理,預期那段 感情會隨著假期結束夭折,預期我的離去或是我的負心……很遺憾讓你失望了!」
他那樣的語氣含著自嘲與譏諷,讓迷惘的陶然痛苦不已。她想反駁,但卻又隱約覺 得他其實是說對了。當時她會那樣的離開,或許只是應驗她自己的預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