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您能接受我的求婚,因為我是真的無法忘記您,對您一見鍾情。」儘管靖軒毫無反應,眼神祇追逐春織,莊千金還是自顧自地撒她的嬌、演她的戲,活像深宮怨婦見著皇上一般嬌嗔。
可靖軒耳裡聽不進她的嬌嗔,他在乎的是春織的反應。
她為什麼不說話,難道她真要他迎娶別人?靖軒無聲地問春織,希望她能回答。
事實上,春織不是不想說話,而是她說不出來。從小到大做慣了好人、說慣了好話,要她像潑婦般抓住對方的頭髮,大罵人家不要臉,她做不到。況且,她也還沒有釐清自己對靖軒的感覺。
她用無辜的眼神回應靖軒,可是靖軒拒絕接受,拒絕再沈溺於她看似溫柔甜美其實殘忍的笑容中,此刻,他只想傷害她。
「請你接受我好嗎,靖公子?」莊千金才不管他們之間有多麼暗潮洶湧,她只管自己的需要。「我是真的喜歡您,想成為您的妻子。」
莊千金說的是聲淚俱下,靖軒的腦中卻是一片模糊。
他想傷害春織,可是她的表情告訴他--她不在乎……多諷刺啊!
「好嗎,靖公子?」他臂彎內的人仍是不屈不撓,相對之下,他卻累了,累倒在春織不知不覺的反應中。「好。」他聽見自己這麼說,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那麼,咱們盡快成親。」莊千金連忙說了個日期,將大事底定,以免夜長夢多。
「好。」他已經不在乎自己回答了些什麼,哀莫大於心死,他受夠了一切。
得到他的首肯,莊千金樂得跟什麼一樣。頓時花廳裡鬧烘烘,誰也沒空注意到消失於門邊的小人影,包括茫然無所知的靖軒。
第七章
靖軒就要娶別人了。
茫茫然地走在襄州城的街頭,春織的臉上淨是迷惘的神色。她不知道心底那股失落感打從何來,可她就是覺得失落,心頭彷彿有顆很珍貴、很珍貴的寶石被人硬摘了下來,然而她卻無法確切說出她的感覺,請求別人不要摘了她的寶石。
她漫無目的地行走,空茫的眼神就如同她的表情一般抓不住方向,四周的喧鬧依舊,人們仍是穿著華麗的衣著往來於城內的大街,一切都和往常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她身邊少了個靖軒,少了個對她橫眉豎眼,卻總是保護她的男人。
她突然想起他那張憤怒的臉,頂著冷冷的眼神怒視每一個膽敢攻擊她的人;突然想起他握緊著拳頭,拚命掐住手心極想當場掐死她,卻依然耐心陪她蹲在大街上,任她瞧他的臉編畫織譜的樣子。
思及此,春織當場愣在大街,原本已經夠空茫的眼神在這一刻更顯得無所適從。
她就要錯過靖軒了嗎?
這個想法,霎時在她腦中掠過,教她當場呆愣住。遺憾的是,她這好不容易才覺醒的想法卻僅僅只能維持一瞬間,因為她的眼睛在下一秒鐘又被某件事物吸引,勾起她的職業本能。
好特殊的一件衣裳呀!這織法恐怕不是中原所有,怕是波斯胡人的特產吧?春織猜測。
原來,吸引她視線的事物不是別的,正是教她廢寢忘食的新奇織法,難怪她要忽視腦中一閃而逝的想法,心眼兒只專注在與她擦身而過的特殊衣料上了。
糟了!再不追上那人的腳步,可會錯過學習新織法的機會了。猛然睜大一雙熠熠的亮眼,春織又想。
不過,這回她的動作倒是挺快的,為了不想錯過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她連忙跨大腳步,追上才和她錯身而過的高大男子,好乘機上前問個仔細。
可惜,看來不像是中原人的高大男子,不但沒給她停腳探問的機會,反而像是有什麼急事似的加快腳步,直往另一條大街走去,逼得春織只得跟著急走,氣喘如牛。
她不曉得這男子要走到哪裡去,襄州城她一點都不熟,再加上他超猛的腳步,九彎十八拐的走法,差點沒把她累出一身汗來。等到她實在真的不行了,想乾脆開口叫住那男子的同時,那男子偏偏又走入一家掛滿紅燈籠的樓閣裡面,不讓她有任何詢問的機會。
不行,她得跟上去,否則她這段路不就白追了?
腦中只存在著新織法的春織,根本也不管那男子進的是哪種地方,一股腦兒便跟人衝了進去,就怕錯失男子的腳步。
她是跟上了,不過同時也走進了一個她從未看過的世界。這個世界充滿了濃郁的迷香、昏暗的燈火和艷紅色的紗幔。四周皆是成雙成對,甚至衣衫不整的男女,彼此交換著淫蕩的笑意和竊竊私語。
這個充滿了香氣,滿載著春意的樓閣,不是別的,正是襄州城內最大的妓院!
春織壓根兒不曉得自己進了妓院,反而睜大了一雙靈秀的眼睛,拚命往週遭瞄。她發現這樓閣內的陳設其實亂有特色的,到處都是紅色的布幔,而且壁上都掛著奇怪的繡畫,畫中的主角多半是人物,每幅畫至少都有一男一女,有的甚至更多,他們大多沒穿衣服,或躺或站交纏在一起,姿勢極奇怪異……
春織相當好奇,因為她這輩子還沒看過這類繡畫,她只看過牡丹、花鳥,再不就是氣勢磅礡的山水繡畫,實在值得研究。
她極想研究,但高大的男子一點也不給她研究的機會,大腳一跨便拐了個彎,跨進另一個長廊。春織見狀沒敢猶豫,急忙跟了上去,繡畫雖值得研究,但她可沒忘記她的主要目的是為了男子身上那件衣服,只得忍痛捨棄研究的機會,但求別跟丟。
幸好,春織沒有跟丟。那男子自從拐進屋內的長廊後,即迎面碰上一位衣著華麗、徐娘半老卻還留有幾分姿色的中年婦人,以著尖銳的嗓音,歡迎這個遠道而來的客人。
「$#@$#$……」
春織聽見那男子和中年婦人用她聽不懂的語言交談,在心中猜測到底他們在談些什麼。
「$#@$#$……姑娘隨後就到。」中年婦女以一個媚笑和一句中原話作為交談的結尾,男子立刻點頭。
「懂、懂。」顯然男子並不懂得太多中原話,但至少知道婦女在跟他說些什麼,遂笑容滿面。
中年婦女也笑嘻嘻地跟男子點點頭,而後擺動著妖嬈的腰肢,引領男子前往某一個房間,之後又笑吟吟地退出。
春織理所當然地跟了上去,心想總算讓她逮到詢問男子的機會。
她先是敲門,見沒什麼反應,又敲得更用力了一點,這回門終於被打開,露出男子的臉。
這男人長得好高呀,滿臉鬍子,而且果然如她想的,不是中原人。
好不容易才見著男子一面的春織,不曉得開場白該怎麼講,只好習慣性的微笑,而異邦男子也不囉唆,直接咧嘴露齒,送給春織一個大大的笑容外帶漫天飛的口臭,差一點兒就熏死春織。
瞬時春織被熏得頭暈眼花,口腔鼻裡全都是男子身上的特殊味道,她才想退一步呼吸新鮮空氣,卻不期然地被拉入房內,撞上矮板凳。
原本就已經頭暈眼花的春織,這下暈眩得更厲害了,不幸的是,她才剛從矮凳子爬起來,異邦男子的臉隨又壓近,照例給她一個臭氣熏天的微笑,同樣把她熏到地下去,熏得她都快吐了。 勉強抓住矮凳的邊緣,春織要自己千萬忍住不能吐,因為她一旦真的吐了,對方極可能會惱羞成怒把她丟出去,如此一來就打聽不到織法的下落了。
心意既定之後,春織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盡可能的離異邦男子遠遠的,以免再一次被熏昏,不過臉上還是保持微笑。
「冒昧打擾公子,還請您別見怪。」她先禮貌地請安,跟著擴大臉上的笑意。
男子也回她一個笑容,臭氣依舊。
「我知道這樣冒昧的跟著您極為不妥,但小女子跟蹤您是有原因的。」春織笑著解釋,男子也笑著點頭,一副很瞭解的樣子。
春織頓時笑開了臉,還以為男子懂得中原話。
「原來公子您懂得中原話,這真是太好了。」男子的頻頻點頭讓春織安心不少,也讓她繼續往下說。「是這樣的,我跟著您是因為小女子對公子身上那件織袍的織法很感興趣,可否請教您身上穿的缺胯袍為何人所織?」春織相當興奮地把話說完,等待男子同樣熱烈的反應,不料卻碰上男子莫名其妙的笑臉。
「公子您一直笑……是因為您聽不懂小女子所說的話嗎?」愣了半天,春織好不容易才反應過來,稍稍瞭解男子笑的原因。
男子點點頭,還是一直笑。
「原來如此。」春織只好也跟著笑,總不能人家一直笑,自己卻像塊木頭吧?
「那麼……咱們用比的好了。」春織急中生智。「我、跟、著、您、是、因、為、您、身、上、那、件、衣、服。」她撐大嘴形指指異邦男子身上的衣服,男子這才有所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