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敗家子。」唐斐華嘴角一撇,「把我父親的財產全都敗光了,所以才落到現在的下場。」
她端詳著他自嘲的笑臉。「可是我覺得看起來不像。」
「怎麼不像?」
「我覺得你有隱情,」她抬手碰觸他嘴角深刻的皺紋,「如果你說的是真的,你現在應該正想辦法重新站起來。」
「才認識幾天,你懂我多少?」他很不屑的說。
「是不懂。」羅紜垂睫,眼神有些黯然,「我說的是我的感覺。」
她是說對了,但他並不打算讓她知道她竟然感覺對了某一部分的他。
「那你以後有何打算?」她又問。
「走一步算一步。」他站起身,「我得準備去上班了,你該走了。」
「現在?你在哪上班?」
「牛郎店。」
第五章
她從他的住處逃掉了。
當唐斐華難得展現前所未有的溫柔,輕輕執起她的手擱於他唇畔,攬住她纖細的腰肢,將她帶入他的懷裡,以低沉醇厚的嗓音在她耳旁呢喃著:「要跟我一起過去嗎?」
儼然將她當成尋歡客人的態度使她不由得渾身一震,心情頓時跌落谷底。
他此刻的溫柔比先前任何—次刻意為難更讓她感到深沉的哀痛,於是她用力推開了他,傷痛欲絕的凝視他一會兒,在他一臉「愛來不來隨便你,反正不差你一個」的無所謂笑臉下,逃離了那棟破舊公寓。
回到家時,姚青藍如連珠炮般的逼問讓她完全無招架之力,索性房門一摔,隔絕所有使她心煩的人與事。
她狠狠的哭了一場,然後打電話給黎言曦。
「為什麼有的男人會跑去當牛郎?」
黎言曦看過的人比她多,懂得的、經歷過的也比她多,她一定可以給她一個非制式答案,一個可以讓她為他找到理由的答案。
她突如其來的問題讓黎言曦一陣錯愕,不答反問:「你問這幹嘛?」
「你別管,回答我嘛!」
「為了錢啊!」
「賺錢的方法有很多啊!」她偷偷吸了吸鼻子,不想讓黎言曦察覺她剛哭過。
「你這就好像問我為什麼有些女人要去當酒家女的問題一樣。」電話線彼端的黎言曦聳了聳肩,「賺錢比較快吧!」
錢?!她恍然大悟。他說過他敗掉了他父親的財產,說他自已是個敗家子。可她堅信她眼裡所看到的他絕對不會是個毫無悔過之心的浪蕩子,也許他想快點賺到資金,想快速東山再起,將父親的財產賺回來。
她相信他是的!
「我知道了,謝謝你。」她終於破涕為笑。
如果他缺的是錢,這一點她有餘力幫忙他;如果他缺的是東山再起的資金,她也可以投資……只要是跟錢有關的,對她而言都不成問題。
心頭烏雲散去,她開心的下床預備到浴室去清洗掉身上的髒污,並冷敷哭得紅腫的眼睛,免得明天見著他時,雙眼腫得跟核桃一樣,無法以美麗的容顏與他相見。可當她的腳剛觸及長毛地毯時,突然眼前一晃,膝蓋一個虛軟,人就跌坐在地毯上了。
她想站起來,雙腳卻是不聽使喚,身體重如鉛塊,疼痛自額際蔓延開來,迅速充斥整個腦袋。
她很清楚這樣的徵兆代表了什麼——她感冒了。
她身體並不差,但只要一感冒,就非得躺上三天,病毒才肯饒過她。這也表示她至少有三天的時間無法去見他。
她要快點告訴他,她願意幫助他的意思,她絕對不可以讓時間白白浪費在床榻上。
用盡了吃奶力氣爬到不過五步遠的床頭櫃,撥了室內電話給又急又氣的姚青藍。
「帶我去看醫生。」
她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將病毒擊退!
☆ ☆ ☆ ☆ ☆ ☆ ☆ ☆ ☆ ☆ ☆ ☆ ☆ ☆
走進破舊的公寓大門,拾級而上。
一步一步踩在階梯上,他的一顆心莫名的跟著緊繃。當腳踩在三樓的地板上,他渾然忘了還有呼吸這事,直到轉彎面對走廊,直到他打開房間,瞧清楚裡頭空無一人後,僵硬的肩膀線條一鬆,肺部又自動回復正常功能。
他無所不用其極趕走了她,卻在她果然消失之後,心也跟著失落。
坐在凹凸不平的彈簧床上,垂著頭的他忍不住失笑。
他這三天是在發什麼神經?因為她沒有他的電話號碼,在他未主動聯絡的情況下,她只有這裡可來,所以他每天只要一有空,即使只是十分鐘,也會繞過來這裡看看。
他心裡認為她絕對不會再來了,但他的腳卻總是不顧個人意志,頻頻往這跑,期待當他的腳踏上三樓時,會見著那張天真開朗的笑顏。
他的所作所為已經不是在測試她對他的貧窮忍耐力了,而是直接毀損他在她心目中的人格形象。
他在做什麼呢?唐斐華將臉埋在掌心裡。如果他的目的是為了趕她走,當目的已達成,怎麼反而是他在此地戀戀不捨?
細微腳步聲傳來,他霍地抬頭,張眼望向門口。
是她?起身衝至門口,險些與來人撞個滿懷。
「斐華,你怎麼又來這裡?」季焉然吃驚的與他四目對視。
「你又為什麼會在這裡?」他沒好氣的反問。
清楚的失望盤據胸口,唐斐華為了壓下那令人挫敗的感覺,故稍稍提高了音量。
「我看到你的車。」季焉然走進房間,快速掃了貧瘠的屋內一眼,「你一定覺得我多嘴,可是我還是想說,你犯不著把自己逼得這麼緊。」
季焉然當然知道他買下這棟房子的理由。唐斐華是為了警惕自己不要忘了過去落魄時的窘境,故他也無法多說些什麼,可有件事,他覺得以一個朋友的立場,是該勸勸他了。
「你是多嘴了。」唐斐華淡道。
「好吧!」他聳聳肩,「你也知道多嘴是我的個性之一,抽掉了這樣我就不叫季焉然了。」所以想講的他還是會講。「那位羅家大小姐呢?」
「誰知道。」他臉上寫著「她跟我有何關係」。
季焉然突然一個箭步向前,逼視他深邃的黑眸,臉與臉之間不過寸餘。
「你愛上我了?」唐斐華抬高單眉,不問不退。
「噗!」季焉然差點就將口水噴到他臉上。「我只是想看清楚你是否真的不想知道羅紜的消息。」
深幽黑潭起了若有似無,不仔細端詳就難以看見的波瀾。
他可以倨傲的告訴他,羅紜的消息不在他關心的範圍內,可他的嘴卻不由自主的說:「沒想到你跟她有聯絡。」
「你放心,我雖然多嘴,但口風很緊,我沒告訴她你的真實身份。」
他跟羅紜其實並沒有聯絡,是姚青藍怒氣沖沖的質問他聯絡唐斐華的方法。她曾經跑到丹尼耶法式餐廳找尋唐斐華的行蹤,在經理面有難色的告訴她,「老唐」已經辭職的時候,帶著女伴進餐廳裡用餐的季焉然很不幸的被她當場抓到,並險些命喪黃泉。
不過他這個人可是很有義氣的,在拳頭逼迫之下,仍死不鬆口,只肯答應幫她帶話。
季焉然的口風緊,這點唐斐華比誰都清楚。如果季焉然是個大嘴巴,羅紜不會被他的話所騙倒。
「你想跟我說什麼?」他不耐煩了。
「你想知道嗎?」
唐斐華冷冷的望著他,凶狠眼神暗示他再廢話下去,這棟無人跡的破舊公寓將會是最佳藏屍地點。
「羅紜病了。」加點油好了,「聽說病得很重,」再加點料似乎也不錯,「好像是感冒引發肺炎,已經在加護病房待了一天了。」這味道料理得好,男主角臉色變了,「她的保鏢說如果你敢再接近她,她會打斷你的腿。」這用詞辛辣度下得好啊!「聽說她躺在病床上時,一直在囈語,喊著你的名字。」季焉然搖頭歎氣,「搞不懂她為何對你一往情深……」他突然覺得呼吸困難。
唐斐華抓住他的領子,很不客氣的用力一扯,「你少在那演戲!」
「我幹嘛演戲騙你!」友情果然廉價,認識了十幾年了,竟然不肯相信他的話。他沒說謊啊,他只是加了點料而已嘛。「我又不是羅紜的什麼人,她是死是活關我什麼事啊!」
「是真的?」唐斐華一怔。
她真的病了?是因為那天淋雨的關係嗎?一股前所未有的急躁在胸口盤據,他迫不及待想清楚她現在的狀況。
「廢話!」才剛甩開他的手,威脅又攀上頸子。
「哪家醫院?」
哇!還說不關心她呢!嘖嘖!患難見真情,果然只有陷入急難時,才可以看得出來一個人是否關心另外一個人。
季焉然努力忍住嘴角的笑意,「這點我就不清楚了。」
「去問!」
「問誰?」
「保鏢!」
「我又不知道怎麼聯絡她……」背脊一痛,他被推擠到了牆邊,背緊貼著冷冰冰的牆,眼前是耐性盡失的唐斐華。
「不然你是怎麼知道她生病了?」
「我是在你的餐廳被她抓到的啦!」吼!別叫他說出那糗事,被一個女人威脅可一點也不光彩。「你的女人不會自己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