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VO……VOLVO?他的車子是VOLVO?腦子裡響起奇怪的訊號,但她無法細想。當唐斐華發動引擎時,人就昏睡過去了。
第六章
纖弱的身子病弱的躺在白色的病床上,高燒未退的小臉蛋依舊染著如薔薇花瓣的粉紅色澤。白色被單外,小小的手兒緊抓著床畔男人的食指,不管清醒或昏睡,那隻手始終執著。
唇瓣因混濁的熱氣而枯萎,乾癟癟的皺折彷彿輕輕一碰就會裂開。
唐斐華以指尖沾了沾沁涼的開水,點在乾燥唇上。
她病得好嚴重,差一點點就轉成肺炎了。她這麼虛弱卻仍逞強,在他面前活蹦亂跳的,絲毫不見病態。
她應該一開始就表現得楚楚可憐,勒索他淺薄的同情,事實卻是不然。
堅決的排拒浮現了迷惘,對於她,他完全無法理解。
女人的愛情都是有所求的,而她究竟要的是什麼?對於一個不過認識數天,不曾對她有過任何憐惜,處處為難她的男人,她究竟要的是什麼?
床上的人兒忽然醒了過來,迷濛的眼一下子就鎖住了他。
「陪我……不要走……」她苦苦哀求。
他不假思索的立刻點頭,被抓住的手一個反轉,握住她的。
得到他的承諾,她放心了,嘴角微揚,然後又昏睡了過去。
難道當真只是一股傻勁兒?一張年輕、稚嫩的姣好面孔突然隨著記憶竄入腦海,清脆而帶著不屑的嗓音字字像刀、像劍刺人胸口。
你以為你是誰?你不過是個小小的服務生,我只要一句話就可以讓你明天不用來上班,你信不信?
趾高氣揚的驕傲面孔與床上的人兒相疊,迷惘立刻煙消雲散。
掌中小手的高溫已退,他略略用力捏住青蔥纖指,看著她的雙眼毫無溫度。
當羅紜醒來,已是第二天清晨。
一晚未曾離開的男人此刻伏在床沿,已然入睡,左手與她的右手不曾分開。
他陪伴了她一夜?羅紜好訝異,但隨即開心的笑了。原來昨晚的一切不是夢,他真的答應陪在她身邊。羅紜移動身子,弓成弧形,將頭輕靠在他的大掌旁,形成依偎的姿態。
可惜她的美夢不過兩分鐘,他沒一會兒就醒過來了。
「你醒了?」剛睡醒的他聲音帶著沙啞,好聽得讓她心悸。
「嗯。」
大掌按住額頭,「燒退了。」她的臉色看起來比昨天好,呼吸也不再急促,可見病情無大礙。
「是好多了。」她也抬手按住額頭,感覺他殘留的掌溫。
鬆開在他左手掌心的手,「給我你保鏢的電話號碼。」
「等我好了,你送我回去就好。」
「我沒空。」他不帶感情的說。
「你要去哪?」她毫不掩飾她的失望。
「我下午要去大陸。」
「大陸?」她撐起上半身,注視著忙碌穿衣的他,「去大陸幹嘛?」
「我每個月有一半的時間在大陸。」
「做什麼?」
「關心我的生意。」他已經不打算隱瞞他的身份了,這也表示,他不想再玩下去了。
「你的工作不是牛郎?」她突然想起昨天昏迷前所看到的VOLVO標誌。
「那是騙你的。」唐斐華拉好大衣領子,雙手撐於床沿,與她錯愕的臉平視,「我是丹尼耶法式餐廳的老闆,不是服務生。」
「你是老闆?」她霍地瞠大眼!某個名字自腦中一閃而過,「唐……唐斐華?」他不叫唐華……他連名字都是騙她的?!
「對。」他自大衣內側口袋拿出精美名片夾,抽了張名片給她。
他不只是丹尼耶法式餐廳的老闆,也是醫療器材貿易商,還有在大陸設廠……他不是一窮二白的窮酸鬼,他有事業、有地位,不是小服務生,更不是牛郎店卑賤的牛郎!
捏住白色名片,羅紜的指尖因過度用力而泛白。「為什麼要這樣做?」
「拒絕你!」
長長的利劍刷的一聲,狠狠刺人她的胸口。
「你可以直接說……」
「但你不會立刻放棄。」他直起身來,「電話!」
他的意思是指她很厚臉皮嗎?
「你……一點都不喜歡我?」殘餘的勇氣擠出最後一個問題。
「對。」他的答案明快俐落。
所有意識瞬間離她而去,一向神采奕奕的眼變得空洞無神。
該死的!不要用那種眼神看他!
唐斐華用力一咬牙,搖晃她的肩膀,「給我你保鏢的電話號碼!」
「啊……電話號碼?」一點點的神志被拉了回來。「0932313……」破碎的嗓音幾乎難以辨認清楚。
唐斐華在手機鍵上快速按下數字,當拇指尖觸及鍵盤上的「3」時,動作倏止。
「這是你的行動電話!」他的語氣十分肯定。
「是我的行動電話號碼沒錯……」羅紜雙目一閃,「你記得?」槁木死灰的面容浮現了一絲生機,「你記得我的行動電話號碼?」
他從不曾這麼想詛咒自己優異的記憶力。
「我看你恢復得很好,電話自己打!」他甩手拂袖而去。
唐斐華方拉開病房的門,就瞧見朝他怒目而視的姚青藍,她的身後站著神情沉重的季焉然。
「為什麼要傷害她?」
唐斐華冷瞥義憤填膺的姚青藍一眼,「正合你意。」
姚青藍一個箭步伸手想抓他,不料竟被他輕易的閃過。
「少煩我!」他嚴厲的瞪她一眼,姚青藍莫名地震懾了一下。
「去陪你的小姐。」季焉然拍拍姚青藍的肩,快步跟上了唐斐華。
兩人沉默疾走了一段路,最後仍是季焉然先沉不住氣。
「她真的喜歡你。」
「對。」
他肯理會他,讓季焉然有些訝異。
「你也喜歡她。」
「焉然,」唐斐華停下腳步,與季焉然對視,「當我愛上一個女人,就是一輩子。」
季焉然霍地明白,「你在害怕?」
「我誓死保護我現有的一切,但過去的經驗讓我明白這個世上沒有絕對,所以我更是戰戰兢兢。我的事業我有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自信會越形成長茁壯,但我對於人心沒有信心。」
「十年前的事,仍舊綁著你。」季焉然懂唐斐華為什麼恐懼的原因,可無端承受的羅紜太無辜。「你想測試她的底線在哪裡?難道不將她傷得體無完膚不肯罷休嗎?」
他頓了一會兒,方沉聲道:「如果她仍堅持愛我的話。」
「夠了!」季焉然沉聲怒道:「都十年前的事了,你幹嘛還讓過去綁住你的心,看不清楚眼前的女人到底是在玩你還是真心待你?她不是那個勢利又現實的李芸好嗎?清醒點吧!唐斐華!」
你有毛病!你以後一定會後悔的!季焉然心裡有股衝動想敲醒他的腦袋,但他知道這樣做也沒有用。
一個人除非自己想通,旁人的好心提醒、責罵等等舉止行為都不過是囉嗦。
因為他的用情深,遭到背叛時的打擊更是沉痛。季焉然明白,但他沒有那個能力帶他脫離,他也無法肯定嬌柔大小姐是否撐得下去,尤其是在她明白他對她的所作所為有多絕情殘忍時。
當年父親事業的敗亡不能全怪在唐斐華頭上,然而他卻勇敢的扛起責任,奮鬥至今的結果,他的事業規模更甚以往,甚至還在大陸設置工廠。現在的唐斐華不僅是個代理商,同時也是個製造商。
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他做到了,可是昔日女友在他最落魄的時候棄他而去所造成的傷痕,卻是怎麼也縫補不起來。
季焉然不由得喟歎。他見識過羅紜的固執,卻沒把握在真相揭穿時,她是否還能不改初衷。
兩人沉默對視了一會兒,唐斐華忽道:「她會變。」
「什麼意思?」季焉然不懂。
「她會跟李芸一樣,露出現實又勢利的真面目。」
季焉然哭笑不得,「她是在誤以為你是小服務生的時候喜歡上你的不是嗎?」
「你以為你現在所看到的就是真實的她?」唐斐華冷哼一聲,轉身往停車場方向走去。
說到底,他就是無法信任羅紜,也就是說,如果羅紜能不改初衷堅持下去,說不定就能讓他恢復對愛情的信心。
心裡有底的季焉然轉身回到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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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回到病房之後將會看見一個哭哭啼啼跟一個不知笑容為何物的女人兩相對立,但他沒料到他竟然只猜對了後者。
姚青藍一臉鐵青,垂於身畔兩側的拳頭好像從沒張開過,隨時保持著準備揍人的姿態,只是她這次發怒的對象是她最敬愛的小姐。即使她的口氣仍平穩,季焉然仍看得出她真的有衝動想一拳揍醒她。
而羅紜雖然緊抿著唇,臉上有著不安、疑慮、恐懼等等複雜神情,可她那雙美麗的瞳眸卻閃耀著絢爛的光輝,那是上帝給人類唯一的恩典,叫做希望。
「小姐,」姚青藍的聲音是從齒縫逼出來的,「他剛剛很清楚明白的拒絕你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