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年的孤寂何時能了?
千篇一律的景致不曾變動,月藍星稀高掛天空,幾時才能解開那無形的束縛,還以昔日的平靜和自在,受禁錮的靈魂逐漸凋零中。
水藍色的紗紡隨風飄動,一波波如海浪般起舞,發光的磷石照亮一室的幽晦,卻無法照亮其心底的幽暗,一顆心載浮載沉幽禁在死湖當中。
憑欄處佇立了一位冷艷過人的佳人,衣衫雖輕薄卻顯得高貴,若隱若現的胴體完美得近乎無瑕,豐臀細腰好不婀娜,雙峰挺立有如鮮嫩蜜桃令人垂涎。
她擁有成群僕傭及尊貴的地位,身居水榭庭閣,華衣美食應有盡有,珠寶黃金琳琅滿目任其配戴,她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過著奢靡豪富的生活。
照理說她應該是個快樂的女人,笑逐顏開的享受如此美好日子,她是活在幸福中的。
但是不然。
她眉間儘是掃不去的輕愁,清婉明眸中總有化不開的陰霾,對於一個長年被軟禁的半人半魔而言,她的幸福即是有朝一日能走出這座封閉的樓閣。
一出生即在闇暗世界的她沒看過大海,甚至不知道花花草草長什麼模樣,眼中的顏色單調而枯燥,她僅能由書本中得知七彩的色調。
在這裡她是孤獨的,即使她沒有傷害任何人的意思。
應該說她沒有能力傷害人,亂倫之下的孩子通常都有些缺憾,而她的殘缺便是遭剝奪語言能力。
幾乎歷代的闇皇都是近親相奸所生下的,血統純正才能擁有更強大的力量,一代勝過一代的殘酷才能鞏固其在闇境至高無上的權力。
而她的存在是亂倫制度下的一大笑話,她不曉得該稱呼現任闇皇兄長還是父親,他是父女亂倫下的產物,而為了奪取父親的皇位他聯合母親逆上,後來還以同樣的手法姦淫母親才有她的出生。
在外人眼中她是闇皇的胞妹,實際上她是他的女兒。
依照以往的慣例她會成為他的妻、他的正妃,如果她沒有一而再地產下醜如怪嬰的胎兒,她早巳榮升正式妃子,而非妾身未明地以公主身份繼續受囚禁。
撫著平坦的小腹,又失去一名畸形孩子的黑黧心中有著怨恨,她前後受孕十次卻只有四次成功生下子嗣,而這四個孩子全是頭大身萎的怪物,無一正常。
因為血緣實在太近了,到了她這一代終於爆發近親相奸的惡果,畸形兒的一再出現昭告此風不可長,必須有新血加入。
「公主,起風了,你要不要休息一下?」長相清秀的侍女為她披上外衣,順手為她關上窗戶。
想想她有多久沒見到他了,自從得知她有孕的那一天起。
「沒聽到侍兒傳報,可能在其他姬妾那裡吧!」王的女人多不可數,哪有空閒常來走動。接收到她腦波的侍女如此說道。
艷麗的容顏微之一變,黑黧的眼瞪向侍女。你是說我失寵了嗎?
「靈兒不敢胡說,王的身邊有狐媚的狐女,又有嬌艷多情的神女,等到他想到公主是唯一能生下他子嗣的人時,恐怕又得拖上三五年。」
幾乎每回的情況都大同小異,黑黧的艷美雖然是閣界之冠,但是她並不特別受寵,甚至有點被冷落的意味,兩百年來闇皇涉足此樓閣的次數少得令她發愁。
儘管闇皇的女人多得連他都數不清,可是數百年來沒有一個女子曾懷有他的子嗣,不管他在她們體內留下多少種,怪的是只有近親的黑黧能一再受孕,並像詛咒一般生下令人憎惡的後代。
生性殘暴的闇皇並不重視傳承,有無孩子對他來說不重要,他只是依照慣例寵幸宮中唯一的王女,將她納為已有宣告她的不可侵犯。
即使貴為皇族,她的地位仍卑微得人人可欺,若他不先一步佔有她的身體,那麼身份僅次於他的宮廷衛官都可以侵犯她,進而造成血統混亂的局勢。
為了維持皇血的純正和避免子嗣的衝突,就算他想避免亂倫事件一再重演也不可能,因為無主的女人等於路邊的野狗,在淫亂無章的闇境中只有一種下場——
淪為娼妓。
「公主,你就別想太多了,等王想要子嗣時自然會來找你,你比那些三年不到即被吞食的姬妾佔了絕大優勢。」起碼她能受孕。
萬t我又生下非人非魔的怪物呢?她害怕地揪緊心口,不願幽閉一生年華。
「不會的,公主,你要有信心,總有一天你會擁有正常的小王子。」忙碌的靈兒為她打氣,蹄狀雙足來回的打水,好梳理她的頭髮。
無法言語的黑黧不需要開口便能知曉他人在想什麼,並將自己的意識送入對方的大腦,上天雖奪去她說話的能力,倒補償了她另一項天賦。
不過她不是能讀取每個人的腦波,例如對於控制能力強悍的闇皇,她就只能傳沒法收。
是嗎?我都已經努力十次了。望著十座凸起的小墳,她絕望的咬著下唇。
是的,她的孩子全死了,最初的那一胎活了三天,其餘在一天之內就失去生息,闇皇不要身有殘疾的後代,他一個個了結他們短暫的生命。
而最後一個歪眼凸脖,少了四肢的新生兒則是她親手摔死,因為她再也忍受不了。
「公主,你要往好處想,就算你失敗了十次,可是你還有成功的機會,比起那些連蛋都沒得下的姬妾,你的地位永遠不會動搖。」
黑黧略微心安的望著鏡中的自己。我的容顏未曾老去吧?
「公主是闇界第一美女沒人比得上,你……咦?那個背影好像是王……」真奇怪,他怎麼會來?
誰?你說王兄嗎?臉泛紅雲的黑黧欣喜若狂的走到窗邊,想早一步看見心愛的男人。
「嗯,是王耶!可是他沒進來。」靈兒失望地踮起蹄眺望,不解他為何形色匆匆。
王兄到惡龍潭,莫非他想尋回他的心?黑黧不喜反憂的沉下雙眉,清靈的眼中出現一絲陰毒。
再純白的紙張也會因長久處在污濁的環境而染黑,少與外界接觸的黑黧已失去最單純的心,黑暗的力量由地底湧出侵入她的身體。
嫉妒、怨恨、多疑、惡毒會在時間的累積下逐漸成形,這負面的能源逐漸掌控她的心志,下忮不求的性格慢慢轉變成野心。
所以黑閻先下手為強的將她軟禁,他要控制一切的變化,讓它們不超出他所掌握的範圍,一有蠢動跡像他立即動手剷除,不讓興起的力量造成威脅。
骨肉至親才是最大的敵人。
「不可能吧!王的心在龍的腹中,除非他殺了潭裡的巨龍。」龍亡,闇境也難存。
多嘴,誰准你偷聽我的心語。黑黧怒目以對。
是你自己要傳到我腦裡的。靈兒一見公主怒不可遏的神情連忙收起自己想法。「公主,你不要怪我逾矩,聽說王把他的闇居讓給一個人類女子。」
宮中藏不住秘密,一有風吹草動如野火蔓延,能在發生的片刻傳到每個角落。
她隱忍不說就是不確定真假,怕傳言有誤反而令公主傷心。在闇暗形成之後,向來只有王妃才有資格進入闇居。
什麼,此事當真?黑黧神色一陰的染上黑沉之色,目視消失在潭邊的黑影。
「我是聽在閣居擔任侍衛的兄長所言。」應該不假,他沒必要騙她。
一個人類?
「是的,純種的人類,王由人界擄來的美女。」瞧兄長眉飛色舞的描述那人類女子的長相,姿色必定不差。
比我美?!銀牙輕咬,黑黧艷麗的容顏稍起一絲變化。
嫉妒會使五官變形,這是黑暗力量反噬的前兆,若不及時控制,妒意將由心生繼而影響相貌,因此有了魔怪的產生。
「沒瞧過不能比較……呃,當然是公主最美,最下等的人類哪能和你相提並論,傳言一定是誇大,我大哥也跟著搞錯了。」
靈兒的話並未平息黑黧的不安,多疑的眼蒙上一層惱色,無法走出結界的悶怨讓她好不平,他到底要囚禁多久才肯放她自由。
頭一次她有了反抗之意,渴望走出那道無形的牆。
一股冷意由腳底竄起,霧狀的黑色氣體悄然進入她體內,她不知道憤怒的情緒會自行吸收來自闇魅的陰穢,將她的心染黑。
第五章
「你好大的膽子敢私自出宮,是誰允許你擅自破壞結界,你當閻界是你私人的遊樂場所嗎?」
巨大的吼聲震動宮闈,搖晃的石柱岌岌可危地晃了幾下,尾音的回聲彈向牆壁又旋了回來,造成更駭人的聲響。
表情殘暴的黑閻積了一肚子氣,身上的戰袍猶帶斑斑血跡,來不及脫下就先被迎面而來的武官氣得臉發黑,恨不得親手掐死那個該死的小心機家。
率眾鎮壓的大軍大肆殺戮,意在找到挑起戰端的可憎敵手,但魔屍遍野,妖嚎四起,獨獨不見他要的薩奇,這場仗他打得極不痛快,有種被騙的感覺,他隱約嗅到一絲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