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把問題推回人家身上,明明就是你自己不肯負責。」
「冤枉啊,大人!」竟然全世界的人都認為她應該嫁給海爾?他們都瘋了嗎?
對,他們之間的肉體關係配合得非常好;對,他不拿眼角睥睨她的時候還滿討人喜歡的;對,她夜裡已經習慣他的陪伴,但是結婚?她從來沒有想過。
「為什麼?」海倫固執地問。「既然我是你的伴娘,我想我有權利知道自己的好朋友在想什麼。給我一個你認為自己不應該嫁給他的原因。」
「然後你就幫我逃走?」她滿懷希望地問。
「只要原因足以說服我……對!」海倫狠下心同意。
「好,我想想。」井長潔開始在房間裡踱步,丟出第一個跳上大腦的理由。「我還在念研究所!」
「就我所知,沒人要求你一結了婚就要放棄學業。」
「我的個性很不成熟。」
「這一點反正是你這輩子都沒救的。」
「我討厭海爾,打中學開始就討厭。」
「你現在倒是很喜歡睡他!」
五分鐘後,她放棄地飄回好友面前。
「不要問我為什麼,我也講不出來,總之,我就是不覺得自己會變成『麥克羅德夫人』。」
「好吧,婚禮在十分鐘後開始。」海倫臭著臉往外走。
「海倫──海倫海倫海倫,我的親親好海倫,你不救我就沒人可以救我了!」她連忙撲上去,大顆大顆的淚又開始往下掉。
「你知道你在要求我做什麼嗎?幫你逃婚!把一個可憐的男人丟在禮壇前面,我做不到!」海倫瞪著她。
「呃,或許可以不用那麼麻煩。」
一聲男性的輕咳驚動了兩個女孩。
「哇!」她們抱在一起,完全一副作賊心虛的表情。
「羅……羅……羅傑。」井長潔囁嚅開口。「你都聽見我們的話了?」
昔日的哈佛監聽大隊全數到齊了,遠遠在走廊底端探頭探腦。羅傑瞄每張好奇又心虛的臉一眼,確定沒有人聽見剛才的對話,把房門關上。
一身筆挺的伴郎服原本該使他英俊出眾,哀聲歎氣的臉孔卻徹底把畫面破壞掉。
「羅傑,你來得正好,你負責說服她打消逃跑的主意吧!」海倫如蒙大赦。
「謝了,你可真是個好朋友。」井長潔怒瞪她,神色不善地盯住新郎官的死黨。「還有你,你也不應該進來!這裡是新娘的地盤,人家不是說:男方的人不應該在婚禮前看到新娘嗎?」
「那只限定新郎。」羅傑苦笑。「如果今天真會有新郎、新娘和一場婚禮的話。」
「所以,你也同意這樁婚禮不該舉行?」她感覺自己望見一絲曙光。
「我同意與否都無關緊要了。」羅傑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條交給她。
井長潔把累贅的頭紗扯下來,打開紙條。
致我未來的妻子:
依照我對你的瞭解,你一定痛恨極了被迫和任何人結婚。也依照我對你的瞭解,你一定是千方百計地逃跑。
既然我是一個討厭被女人甩掉的男人,你知道我對這種事有多麼缺乏風度,與斤斤計較,想了又想,我決定採取一項行動。
親愛的潔依,我把你丟在禮壇前了。
海爾
井長潔連讀了兩次。紙條上的每個英文字她都認識,組合起來卻猶如外星文字一樣,複雜得令她難以理解。
她怔錯的視線游移在紙條和羅傑之間。
羅傑望著她的眼光充滿同情。「我發誓,兩個小時前他還在男方的休息室裡。」
「休息室?」她呆呆重複。
「我只去外面的場子繞了一圈,招呼幾位許久不見的朋友,再回來時,海爾就消失了。」
「消失了?」她像只鸚鵡一樣。
「潔依──」羅傑落在她臉上的眼神充滿同情,「我相信海爾搶先你一步逃婚了。」
「……」
十秒鐘後,一聲憤怒的尖叫,貫穿紐約歷史最悠久的大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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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你現在人在哪裡?」稍後當手機響起時,羅傑甚至不必看來電顯示便知道是何方神聖。
彼端傳來一聲輕笑。「太平洋上方一萬五千哩的高空中。」
「你倒幸福,自己一走了之,放我獨自被一群賓客與兩對憤怒的家長撕碎。」
「我逃婚跟你有什麼關係?」
「第一個發現犯罪現場的目擊者,往往是最大的嫌犯。」他幾乎可以想見海爾在另一端揚起眉毛的表情。「那群婆婆媽媽一口咬定我早已知情,蓄意隱瞞不報。」
「可憐的孩子。」輕笑聲更愉悅了。「她呢?」
「誰?」輪到他耍大牌了。
「羅傑。」對端沉聲警告。
「當然是氣到爆、不然還會有什麼?」羅傑傚法他輕快的嗓腔。「下半生你最好別再踏入美國一步,因為有一位小姐矢志獵下你的人頭。」
海爾大笑。「幫我轉告她,我在她的大本營恭候大駕。」
羅傑愣了一下,「你飛到台灣去?為什麼?」
「不為什麼,兩年為麥氏銀行做牛做馬,有假無法休,現在也應該讓我喘口氣了。」背景音聽見他禮貌地向某人說聲謝謝,接著就是啜了口飲料的聲音。
喝!這傢伙忒也幸福自在。
「所以,『沒在談戀愛』的小麥先生,您終於下定決心了?」
「可以這麼說。」和多年老友交談真好,不需要太多言語,便瞭解對方的心意。海爾滿意地品嚐頭等艙的紅酒。
「為什麼?」輪到羅傑輕笑起來。
「或許,就如你之前說過的,她是第一個敢挑戰我權威的人。」
「而我們一世英明的海爾.麥克羅德先生怎麼可以輕易放過『敵人』呢?」羅傑揶揄道。
「可不是。」
「仁慈的大神可否告訴,我該『不小心』洩漏您落腳何處呢?」
「君悅飯店。」
「好吧,等女戰神找上門時,我親愛的朋友,希望你已準備好面對她的怒氣。」
他的語氣,怎樣都讓人覺得幸災樂禍大過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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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君悅飯店的總統套房被一隻粉拳敲開。
即使在盛怒中,井長潔小姐也堅持保留自己的格調。
海爾看著她一臉精緻的淡妝,一身最新款夏季輕衫,粉綠色的無袖針織衫,外配同色系薄紗襯衫,下身是一條合身的白色棉質七分褲。反觀他,光著腳丫子,敞開三顆鈕扣的胸膛,看起來不修邊幅又可惡的──性感。
淑女小提包飛到他的胸膛,著地而落。
啊,優雅不過爾爾。他啟開一絲笑意。
「我真不敢相信,你就這樣把我丟下來。」她怒瞪回沙發上躺好的男人。
「我必須這麼做!我犧牲了自己來成全你。」罪魁禍首趣味盎然地回答。
她看起來清瘦了些,巴掌大的小臉更削陷了,只是腎上腺素過度分泌的結果,讓她看起來仍然精力充沛,一頭亮麗的鬈發飛揚。
「犧牲?」她憤喘一聲。
「我是那個逃婚的人,所有的人會把一切責任歸在我頭上,你完全是無辜的那一方,而婚禮也如我們兩人預期的中止了。」他合情合理地指出。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可是……
「我居然被新郎丟在禮堂裡,講出去我多沒面子!」
幸好雙方家長手段高,所有新聞在第一時間封鎖得完美無缺。麥克羅德先生當機立斷,在賓客前宣佈新郎食物中毒,緊急送到醫院急救,而她父親則立刻說明,準新娘已經焦急地陪往醫院途中,婚禮暫時中止,因此媒體上才沒有鬧大笑話出來。
即使如此,麥克羅德家的世紀婚禮臨時中斷,也著實在新聞上沸沸揚揚了好一陣子。
「那更奠定了你是受害者、而我是萬惡禍首的形象,不是嗎?」他輕鬆寫意地躺在長沙發上,拿起「台北旅遊志」。已經午後四點,再過片刻便要吃晚餐了,這座城市有哪些地方適合飯後小酌呢?
看他這副無事人的模樣,井長潔為之氣結。
她就是覺得心裡不舒服嘛……居然被人家當庭「拋棄」,活像她多沒行情似的。
海爾瞄一眼她鬥敗公雞的神情,不禁歎了口氣。
「過來。」
她扁著唇,心不甘情不願地挨坐到他身側。
偎躺進他的懷中時,兩人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彷彿有一輩子不曾擁抱對方了。吻很自然地引發。她嘗起來依然甜美,覆在他掌中的線條依然玲瓏有致……
「你父親和你談過我們結婚的事?」井長潔突然推開他。
「就在同一個週末。」好吧,甜頭得等到晚上。
「別告訴我你同意了!」
「當然沒有。」他眼也不眨。
「那他們如何強迫你舉行婚禮?也把你關起來?」
「關得暗無天日。」他保證。
「你知道他們如何對我嗎?老頭子把我騙到旅館去軟禁,還偷偷把我的護照鎖在銀行保險箱,二十四小時請飯店的人守在我的房門口,我應該控告他綁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