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結束。
若是在以前,夏琳小姐是連主動靠近她都不願意的,今天卻連碰了兩個冷釘子都還留在原地。呵,不曉得是哪個話題讓此人甘願如此犧牲。
見井長潔不急著打破沉默,夏琳再嘗試一次。
「對了,海爾說,最近很少在教室裡遇見你?」故作無事貌。
來了來了,海爾──當然囉,不然夏琳還可能找她做什麼?
「我們這種超混派的學生都是能蹺就蹺,每天乖乖進教室反而奇怪呢!」她閒適地撐著手,仰看蒼天。
「上個星期海爾和我訂婚了。」夏琳突然說。
「恭喜。」她恬然深呼吸一下,「冬天的空氣真清新,夏天的波士頓就太烏煙瘴氣了。」
她的沒有反應似乎讓夏琳有些意外和不解。
「冬天的紐約也不錯,海爾和我寒假期間會回家去,屆時再把訂婚的事向雙方家長報備。」
唉!真不好玩,嚇嚇她好了。井長潔微笑著望回夏琳身上。
夏琳算是很典型的東岸美女,白金長髮永遠梳理得整齊不紊,偏愛的黑色絲質衣物讓她看起來修長優雅,很有一股冷艷的風情。
「東西方文化果然是差異很大,以我們的風俗習慣來說,美國人的訂婚實在挺兒戲的──當然我不是指你和海爾,我相信你們一定是很認真的。」
「哦?什麼樣的差異呢?」夏琳的笑容淡了一點。
「東方人訂起婚來可是不得了,通常是已經近乎百分之百確定要結婚的情侶才會提出來,接著就要稟報雙方家長,再合生辰八字、看黃道吉日、做喜餅、宴請女方賓客,弄得熱熱鬧鬧人盡皆知。反觀美國人就輕鬆多了。」她愉快地指出。「你們只要兩個人看對眼,互相買戒指替對方戴上就算完成了。要分開也容易得很,戒指還給對方,結束。一切都是年輕人自己的決定,不關家長的事。」
「我們雙方家長早就預料到我們會結婚的。」夏琳的聲音有些僵硬。
「你自己呢?」
「什麼意思?」夏琳一怔。
她趕快解釋,「你剛才說『雙方家長』預料到你們會結婚,而不是『你自己』有這樣的期待,所以我才直覺地接那一句。我沒有別的意思,請匆見怪。」
「我當然也確定我一定會嫁給海爾,你的問題真失禮。」感覺到自己有些失控,夏琳頓了一頓,強迫自己優雅地補充道:「你中學時期也和我們同一個學校,應該知道我和海爾的感情有多麼深厚才對。」
「那倒是。」她輕快地點點頭。
「不可否認,我們分分合合過幾次,但是年輕的時候每個人本來就可以有更多選擇,這是我和海爾的默契,可是我們兩人都知道,最後我們仍舊會回到彼此身邊。」夏琳堅持道。
「我知道、我知道。」她連忙安撫麥家的准媳婦。
夏琳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在向她解釋,不禁微惱,這女孩不是她的任何人,不需要得知她所有的行為動機和後果。
「我只是想和你分享我們訂婚的消息,終究我們也稱得上舊識,雖然一直沒有在同一個圈子裡出入。」
「那我就祝福你們了。」井長潔在心裡為對方鼓掌,一句話就巧妙地將那種高人一等的階級意識擺出來──看來這幾年下來,夏琳姑娘的功力也更進步了,不再是高中時期那個動不動就使小性子的高傲女孩。
「另外,羅傑已經是醫學院三年級的學生了,你也知道,醫學院越高年級就越忙碌,所以,日後你若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例如又要買車或買保險,你可以打電話給我,我會安排其他朋友幫你。」夏琳含蓄地暗示。
不希望她接近海爾她能瞭解──但是,這跟羅傑有什麼關係?井長潔不禁好奇。
「我相信我和羅傑的友情應該不至於影響到你們。」
「羅傑跟海爾是形影不離的哥倆好,任何人找上其中一個,就等於找上另外一個。」夏琳幾乎是在明示了,雖然用同樣禮貌的口吻。「當然我並沒有意思阻止你們來往,只是,我們都不是小孩了,有些時候總該『避嫌』一番,希望你瞭解。」
海爾還說她曲裡拐彎呢!依她看,真正擅長這套工夫的人是夏琳才對。她突然對這番談話徹底失去興趣。
「說穿了就是要我和你們保持距離,你直說就好了,我也不會不答應。」
「很高興我們瞭解彼此。」夏琳淡淡道。
「看樣子海爾讓你很不放心呢!親愛的學姊,這年頭結了婚都能離婚了,一個說在嘴巴上的訂婚又能保證多少?」她故意歎息一聲。
「我們的生活圈子對於承諾和責任這兩件事有著重大意義,或許不是其他『外人』可以理解的,總之,你明白我的來意就好,打擾了。」整樁局已經說破了,夏琳也不欲久留。
井長潔輕諷的話追在她身後。
「社會階層高低與男人的真心一點關係也沒有。當他們想變心時,再多的承諾也挽不回來。」
「幸好海爾不是這樣的男人,不是嗎?」夏琳的背心僵了一僵,步伐沒有停下來。
「當然,身為你的『老朋友』,我會誠心祝福你們永浴愛河,永遠不會有任何意外發生,畢竟,要你這位優雅的妻子三番兩次找女人理論,也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她輕快地兩腳著地,在雪融的水渲間蹦蹦跳跳,舞進店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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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聖誕節。
麗池飯店外已經掛滿應景的燈飾,一進入飯店大廳,輕快的聖誕音樂立刻包捲而來。
大廳中央有一棵主聖誕樹,其他角落則堆置著漂亮的禮物盒和小聖誕樹,連服務生和工作人員身上都別著可愛的聖誕胸章。雖然距離十二月二十五日還有三天,整個紐約城卻已經開始慶祝起來。
井長潔發現自己從來沒有喜歡過這種叫做「聖誕節」的東西,因為假期和節日意味著她必須回家面對父親冷漠的臉。
「小心一點,不要踩到自己的裙子。」跨出禮車後座時,繼母細心地叮嚀她。
「我知道。」她拉起裙擺,蓮步輕移出車外。
門房體貼地為她褪去長外衣,露出其下羅馬式的單邊斜肩剪裁。從胸線下方散灑開來的長裙在她踝間輕舞,她的秀髮在腦後盤高,美顏幾乎不需要任何彩妝,一身瑩白水潤、毫無瑕疵的肌膚,就是最完美的裝飾。
「假日期間出外用餐真是找罪受,每間飯店裡都是人。」她小心地避開一隊旅行團。
「今天只是一個非正式的餐會,幾位你父親的合作對象都會帶著家人一起出席。」繼母幫她把落下來的一綹秀髮別回去。
如果不是老爸找小媽出面關說,她是理都懶得理,遑論被他們硬架到紐約來交際應酬。
去年暑假回台灣時,她從親戚口中聽說,井氏的大頭目們決定拓展北美版圖了,難怪這幾年父親待在紐約的時間比以往多。
「聖誕節快樂。」侍者燦笑地替他們打開會場大門。
「唉!」井長潔看了第一眼就開始歎氣。「這哪是非正式的聚會呢?」
BUFFET餐檯,小酒吧,餐桌,舞池,衣著華麗的賓客,該有的東西一樣也沒缺──看來今夜會很漫長了。
「只是要你出來吃吃飯跳跳舞,對你有這麼痛苦嗎?」井嚴低斥。
「這是你們大人的聚會,又不是我們年輕人喜歡的那種吃吃喝喝。沒事還要來幫你交際應酬,我不能覺得無聊嗎?」她搶白。
「好了好了,不然你先和我們去見過幾個朋友,之後先叫車離開,不用陪我們到底。」繼母連忙出來打圓場。
「哼!」父女倆各自別開臉。
五分鐘之後,她便發現剛才那口氣歎得太早了,更大的驚喜保留在後面。
海爾.麥克羅德先生的藍眼睛又在主桌上直直和她對上。
人倒楣的時候,吃豆腐都會繃斷牙。
「麥克羅德先生,聖誕快樂。」井嚴率先伸出手和對方交握。
「叫我約瑟即可。」海爾的父親起身和他一握,再禮貌地親吻繼母的雙頰。輪到她時,他微微一笑,「這位就是美麗的井小姐了,你中學時期和我兒子海爾同校,還記得嗎?」
「是的,好久不見了。」她硬著頭皮,不敢望那雙冰冷的藍眼睛,更不會找死的招出他們兩人現在還有聯絡。
老爸不會和他家有合作關係吧?老天!
「這位是我的夫人。」麥克羅德替身旁的女士介紹。
井長潔愣了一下──印象中,以前在歐萊爾見到的麥夫人並不是這一位,難道她才是海爾的生母?算了,這是別人的家務事,不研究。
「我好餓,我去找東西吃,你們慢慢聊。」她細聲向繼母交代,趁大人寒暄的空檔匆匆鑽進人群裡。
她已經很成功地迴避他一個多月了,居然在這裡破功,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