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我就待在這裡,不過你跟巴蘭要快點回來,我在這裡等著你們。」月吻仍盯著天花板,神態若有所思的道:「日焰,我今天碰到了一個人。好似是蒼鷹的朋友,他……」
日焰接下去,「他怎麼樣?」
「他……」月吻搖搖頭,「沒什麼,也許只是我的幻覺,總覺得他……」她再度的搖搖頭,「沒什麼,我不知道為什麼想知道他的名字,好奇怪,我跟他是陌生人,但是我好想跟他講話,日焰,我……」
月吻側頭一看,日焰已經呼吸深沉的睡著了,月吻摟緊枕頭,難以入眠的想著今天碰到的那個陌生人,他雄壯的身影像一把利刃似的,穿過她的記憶深處,烙印在她的心頭,無法抹滅。
* * *
琤琤琮琮的,這不疾不徐的曲調,隨著清淺小河的流動而發出,這是河流的天籟之聲,這大地的樂器彈奏出令人心醉神迷的曲調,隨著地勢的蜿蜒,響遍了整個皇宮。
「你怎麼了?」
月吻嚇了一大跳,立刻回頭,在她身後的是她昨日見到的那個人,那個令她心慌意亂的雄偉男人。
「沒什麼事……我……我只是勾不到我的手帕,這個手帕是碧笙皇后送的,我又很喜歡,不想把它給丟了。」她望了一眼那條夾在樹枝中間的錦帕,有點依依,有點不捨。
威之看出她依依不捨的神態,他踮腳手一伸,立刻將那精工織成的錦繡握在手裡,他出於自然的擦去她適才勾不著手帕所流下的汗水,就像他以前為月吻做的事一般。
月吻退了一步,因為他的動作是不合禮數的,這個地方因地處偏僻,較少侍婢侍女在這裡行走,但是就因為人跡少有,她才必須有防心。
威之捉緊她,「不要動,我只是擦擦你的汗水而吧。」
月吻驚慌起來,這陌生人好似在輕薄她,「你放開我,要不然我要叫了。」
她的掙扎跟驚慌令威之從往日的記憶裡恢復,這不是他的皇宮,眼前酷似月吻的女人,也不是他曾經傾心相愛的月吻,他的月吻已經死在那場大火之下,死在他的愚蠢之下了,威之無力的垂下手,低喃道:「抱歉。我失態了。」他遞還給她她的手帕,「請原諒我剛才的失禮。」
月吻拿起手帕,迫不及待的從這個陌生人身邊逃跑,他嚇到她了,也勾起了她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
她跑了很遠,看到那個陌生人仍舊站在大樹底下,他的背影看起來是那麼落寞淒涼,在昏黃夕陽的照耀下,他孤獨的影子被拖得好長好長。
基於某種不知名的理由,月吻走了回去,輕輕碰了他的肩,月吻輕語:「怎麼了?你好像很傷心?我可以幫你嗎?」
威之回頭癡癡注視著她的面容,好一會兒,他綻出苦澀的笑,「連聲音都這麼像。」
「你怎麼了,有什麼我可以幫你嗎?你不要這樣笑,看起來好悲傷,我不喜歡這樣。」
威之看著她擔憂的面容,他開口,「如果你真想幫我,請對我說,威之,我原諒你了。」
「威之,我原諒你了。」這個並不難,月吻看著他,機械似的念著。
她念完的那一剎間,被他擁入懷,她的臉頰緊緊的靠在威之的寬闊胸膛上,他抱得那麼緊,幾乎使她喘不過氣來,但是她也同時發覺到這個男子的身體在顫抖,他顫抖得這麼厲害,讓她不忍心將他推開。
「月吻,月吻,我是多麼多麼的愛你,沒有你的日子,竟是空虛到不可思議的地步,我從來沒有這麼的後悔過,從來沒有這樣的痛恨我自己過,是我害死你,都是我的不對。」緊緊摟住她的威之硬嚥了,「月吻,相思轉濃情亦苦。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死了,我也跟著你成為一堆寒灰,求你,入我夢裡來,不要讓我在夢裡也見不到你的蹤跡。」
他說得如此深情,說得如此哀傷,他的嘴裡不停的叫著月吻,好似在呼喚她的姓名,他一字一句的癡情無悔,他一分一毫的感情創痛,融鑄在他不成腔調的語聲中。
月吻的心潮震盪,他一直呼喊她的名字,讓她產生一種彷彿他叫的人就是自己的錯覺,雖然她從不認識他,但是她的肢體好似不是自己的,她完全無法控制住,她反手抱住他,不願意他如此心碎無依,希望能撫平他眼眸的悲愴淒冷。
「月吻,月吻……」威之喚著她的名字,他眼裡的柔情傾注於她的臉上,像是一輩子也不願移開眼神,他情難自製的吻了她。月吻驚喘一口氣,腦海一片混亂,她無法思考,就連腳也使不出力氣,她全身一軟,躺倒在他懷裡,任他吻了她一遍又一遍。
* * *
「公主,希望你再考慮一下,好嗎?」巴蘭拉住她的疆繩,苦苦力勸著她。
日焰狠狠的瞪他一眼,「放手,我叫你放手,你還沒有那個權力命令我。」
巴蘭不肯放手,他只更加殷切的道:「公主,我不敢命令你,但是請你聽我的話,就這一次。」他低下頭,「我知道你還在為那件事生氣,我的確不該親吻
「住口。」日焰滿臉通紅的別過頭。
「公主,請你聽我說,」巴蘭頭垂得更低。「我知道你非常的憤怒,我實在不該再留在你的身邊,讓你看到我就心煩,我想要走了,這是我最後一次保護公主了,因為是最後一次,所以請你就聽我這一次,不要去,你姑母朝顏的風評並不好,我猜她只是要利用你,公主,請你聽我這一次,不要去,算是我求你。」
日焰的心冰冷了下來,「你要走?要去哪裡 ?」
巴蘭仰望天空,秋涼天高,無限寬廣,天下之大總有他容身的地方吧!他苦笑了一下,要我 容身的地方並不難,但是他知道自己將永遠不會感到快樂,他搖頭,回答了日焰的問題,「我也不知道,走一處算一處。」
「那你為什麼不留在我的身邊,是嫌我只是個亡國公主,不能讓你得到高官厚爵嗎?」日焰扯回自己的纏繩,以不悅代替自己即將崩潰的表情。
巴蘭即將要走了,再也不回到她的身邊,她這一生惟一的小小幸福也要隨之煙消雲散,她兩手交握,按住自己顫抖的雙手。
「不,公主,在你身邊是我這一生最幸福的日子,我從不妄想加官封爵,我只是累了,我已經請蒼鷹跟柳音幫我照顧你跟月吻公主,他們都是重承諾的人,也都是超強大國的一國之王,你跟月吻公主必定可以得到妥善的照顧。」
是的,他累了,對這一場無望的戀情感覺非常的疲憊,自從那一吻以後,他再也不能將這段感情放在心中,再跟在日焰的身邊,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這一切已經超出他的控制範圍,他對自己沒有把握,只有逃得遠遠的,離日焰愈遠愈好。
「狡辯,全都是狡辯,我要去見姑母,等我再次坐上玲蘭國公主的王座,就算你求著要當我的侍衛,我也不會理你的。」
說完後,日焰一馬當先的往前驅馳,她奮力的用衣袖擦去臉上的淚痕,那用力之大,幾乎讓她雪白的肌膚起了紅痕,但是她毫無所覺。她的心裡只有巴蘭要走了這件事,連巴蘭在她身後的呼喚,她也渾然不覺。
* * *
下午的天氣轉寒,天空苦喪著臉,掉下了一絲絲的淚滴,灰暗的色澤遍佈了整個無垠無涯的天際,看起來夜晚的氣候將會更差。
巴蘭驅策著馬伴在日焰的身邊,她一路上一句話都不講,只用冷漠空白的表情面對著他。
巴蘭也默默無言的守在一旁。這是他最後能陪在她身邊的機會,雖然往後天涯茫茫不知何往,但是只要現在能陪在日焰的身邊,那他就要善盡他的一份職責。他也知道日焰很生氣,她這時是聽不進他任何諫言,惟今之計,只有守在她身邊,好好的保護她。
遠遠的,巴蘭就看見那座富麗堂皇的別莊,光是別莊就造得這樣美輪美奐,日焰的姑母朝顏,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他知道朝顏把持朝政,任用私人,排除異己,再則又與宰相狼狽為奸,搞得綱政廢弛,玲蘭國一蹶不振,現在找日焰回來的惟一原因,必定是她跟宰相利益不均,她不過是要利用日焰而已,可是公主就是聽不進他的勸告,認定他是一派胡言。
一直行到別莊前,他首先下馬,來到日焰身邊要幫助她下馬。但是日焰不悅的揮開他的手,「不用,我自己能下馬。」
巴蘭黯然著臉色退到一邊去,跟著下馬的日焰走進別莊。
在別莊裡早就有侍婢在等待迎接著他們,他們繞過長長的走廊,才進入宏偉的大廳。
一路走過來,雕樑畫棟,極盡奢侈之能事,巴蘭看得不禁搖頭,他上次回國帶出日焰跟月吻公主時,他親眼看到玲蘭的百姓衣衫襤褸,甚至還有不少人病臥街頭無人照料,整個玲蘭國已經是國本動搖、病入膏肓到這種地步,現在看到這些皇親國戚身穿綾羅綢緞,所食是山珍海味,代步有駿馬華輦,莊內奴婢多如牛毛,這種情況之下,玲蘭怎麼能不滅?他歎息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