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著手上的香囊,德平也知道得來不易,先替築君道謝了。
這個小巧、可愛的棕子香囊可是築君叨念很久的「好」東西,偏偏琉璃一直不肯給她,名氣連爹都知道了,直取笑著築君手藝不精,否則還需求琉璃表姐,自己做不就得了!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由自己幫她拿到。德平的心在輕聲歎息,莫非是自己錯了,當初若央爹上門求親,今天何需來這一場?何需用香囊、羅帶互贈留念?琉璃愛護築君,要多少也做給她,不是嗎?
看到暮色將近,德平微微歎氣,人不可以太貪心,今天已經看到琉璃,知道她好就足夠,再多待下去,也是多餘了。
「琉璃,天色也晚。我該回去了!」席德平起身致意,該走了。
「德平哥……」
依依不捨地看著席德平,琉璃想挽留,今天如果築君也來,該多好……
呆呆看著琉璃,想把眼前這個自己愛慕已久的女子身影牢牢印記在自己的腦海,一輩子不要忘記。他日再相逢,即使自己有妻、她有兒,她仍然以最美的姿態,活在自己的心中,永永遠遠。
「不要送了!我真的該回去。」德平擺擺手,後會有期了!
「嗯,」點點頭,琉璃幾欲盈眶的淚水,和她一同長大的表哥啊!想幾時曾經多麼親密,長大後,一年疏遠過一年……
他們只能隔著這石兒,德平生硬地轉身,該走了。
他們完全沒看到站在一團草叢處,面帶幸災樂禍神色的如意,他們居然寓情依依?居然彼此交換定情物留念?居然毫不知羞恥地靠在別的男人懷裡?居然跟他哭訴山莊裡的不如意?看來他們之間一定「不尋常」!
古晶莫名其妙地看著臉上神色陰晴不定的如意,怎麼回事?找不到蛐蛐也不用這麼古怪吧?好心地走到她身旁說道:「找不到蛐蚰沒關係,我還是會發賞……」
看到童言童話的古晶,如意的心裡直覺好笑,誰說她要這些?她的好日子就快到了,到時這個老愛找她們這群下人的麻煩的古二小姐還得恭恭敬敬叫她聲:嫂子呢!想著想著,如意便逕自轉身離去,離去前還不忘撫掌稱好一番。
古晶傻愣愣地看著如意如顛似瘋離去的背影,找不到蛐蛐也不用這麼自責嘛!她想去問小檜,拿不到銀子的感覺是不是很難過?不知愁的古晶逕自下了個結論。
她還不曉得這漫天的風沙,似乎也象徵了古家欲來的風雨……
* * *
夜已深,面水書齋裡傳來一陣女人矯作的啜淚聲。
一陣寂靜。除了那哭聲,沒有任何迴響,整個空間漾著一大片的死寂。
「就這樣?」古靈的聲響如昔,淡漠而多了一絲的冰冷。
「嗯……」那女聲正是如意,她邊哭邊應。她方纔已極盡加油添醋之能事,現下只剩拚命裝哭。
沒想到面水書齋總算有點改變,讓第一個女人進門議事,而討論的事似乎不怎麼愉快,女子的哭聲之激動淒切,在場只有她和莊主兩人,外人無從得知裡面到底在說此啥事。
「知道了!你就先去休息。」淡漠地囑咐,古靈的口氣中沒洩漏任何情緒,只是告訴別人應該做什麼,而後哭泣聲便漸行漸遠。
待聲響消失,古靈臉上的表情就沒那麼怡然。他突然想笑、想哭、想砸東西、想殺人!他的俊臉泛著蒼白,雙唇緊閉,一雙手緊握住拳頭已半天,指甲都掐人肉裡,還沒有知覺,血絲也一點點地滲出來……
南宮琉璃,你好……你好厲害!你讓我掏心掏肺,讓我嘗盡噬心之苦,再來跟我耍這一招!很好,不愧是我古靈娶進來的女人。我忘爹、忘娘、忘了自己的祖宗八代,忘了自己叫啥名誰,你再跟我耍這一招……
古靈突然狂笑,笑聲不止,笑聲淒厲……至沙啞……
「大哥,你怎麼了?」古檜夜半被兄長的狂笑驚醒,趕忙衝來,看見古靈竟癱坐在書齋的門檻,舉止失常,和平日彬彬有禮的形象完全不一樣。
「沒事!」被古檜的叫聲喚醒,古靈突然想到自己是古家的大家長。
看到古靈近似賭氣又毫無生氣的口氣,很眼熟!古檜驀然想到尚未成親前的古靈不就這副樣子?試探性地詢問:「你和嫂子是不是……」
「沒事!」古靈淡漠地回應,毫不在意地慘笑了。原來檜兒已經有察顏悅色的本事,那他可以不用太累,等再過幾年,古家就放給他管,自己什麼都不用管,愛做啥就做啥。
見兄長的面部表情呆滯,和平時的機智、沉穩相去有十萬八千里之遠,古檜擔憂:「大哥,我送你回……」
「不用了!我再坐一會兒,想休息自己會回去。」一口回絕,口氣堅決。
見到古靈如此堅持,古檜只有沉默,回房再聽動靜了!
孤坐門檻良久,古靈忘記時間,也忘記寒冷,身上投披任何御寒的外衣。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時間對他而盲似乎是靜止的,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摸起放在腰上的簫,好久沒吹它了。
拿起蕭,古靈悠悠吹起,旋律緊湊而低回,激越而尖銳,一刻鐘,兩刻鐘……
古靈那個晚上吹了一晚的簫。
* * *
筆墨未,古靈蒼勁的字體擺在桌上。
南宮琉璃呆愣愣地看著攤在眼前的那張「休書」,真的嗎?
「夫人,莊主說他已經派人到南宮家找老太爺了,也請你趕快收拾東西,南宮家應該會在這兩天就派人過來接你了。」如意站在門口,也沒理琉璃的反應,直接就把古靈的囑咐說了一遍。
慌亂地搖頭,琉璃忍不住淚水直下,她不相信這是真的,「夫君呢?我要見他,我要問他什麼為什麼?他人呢……」
搖搖頭,如意原本想告知莊主忙著宴陪賓客,沒時間過來,只是還不容她開口。她和琉璃就看到古靈已經進門,身後還跟哭腫了眼的奶娘和硬低著頭,不敢說話的喜鵲,還有一些南宮家當初陪嫁過來古家的僕傭,琉璃的身子搖晃了兩下。這是為什麼?怎麼突然變成這樣?
「我想你也識字!原本我應該不用再過來一次,但想到奶娘年紀大,依然忠心耿耿守著你,想想還是過來見你。你還有什麼話好說?」古靈的口氣十分冷淡,隨手碰了碰桌上的休書。
「為什麼?你為什麼這樣對我?」
琉璃不懂,為什麼夫君突然要休她回家?事先沒有任何徵兆,大家的生活依舊,各個莊院在年底都忙翻了,沒聽到任何流言、不滿,而古晶依舊圍著自己的周圍淘氣,只是早先被古檜抓回房查功課了,沒想到沒一盞茶的時間就從面水書齋送來這張紙,這是……
「要我說為什麼?」古靈強壓下心中翻湧的氣血,淡笑,輕聲詢問:「南宮姑娘,素聞南宮家家庭教育做得好,姑娘自小是讀了什麼樣的書,學了什麼的工夫?可以堪稱南宮家的家教?」
見夫婿質問的口氣,又稱呼自己為「南宮姑娘」,素日的溫柔全在一刻間消失,琉璃的心裡十分難受,開口答辯:「琉璃不敢說家教好,否則怎會從一進古家門就風波不斷?只是一般女子該念的孝經、論語、女誡、列女傳,不敢不念;繡花縫補之類的女紅也略有所長;平時謹盲慎行,絕少出門。現在只是想求個明白,為什麼我在你身邊盡心盡力,如今還是休書一張?」
聞言,古靈大聲狂笑,果真就是這麼回自己的話了?nbsp; ?br />
真的當他眼瞎了,看不見就什麼事都可以做做樣子矇混過去?如今若不是有現場證人,他願意丟這個臉,承認自己綠雲罩頂?古靈拿起簫:「既然你這麼知書達禮我倒有首歌,請你聽聽!」
不知夫婿的心思意念,為什麼他這個時候還有心情吹簫弄韻?南宮琉璃莫名其妙地看著古靈,什麼歌?斜影珠簾土,情事共誰親?分明面上指痕新?羅帶同心誰綰?甚人踏綴裙?蟬鬢因何亂?全釵誰甚分?虹牧垂淚憶何君?分明殿前宜說,莫沉吟。
自從君沒後,無心戀別人。夢中面上指痕新。羅帶同心同綰,祓蠻兒踏板裙。蟬鬢珠簾亂,金釵歸股分。虹妝垂淚哭郎君。信是南山松柏,無心戀別人。
這是兩胡夫婦相互問答吟唱的歌詞。男人多疑,女子嫻雅從容,這種民歌在前代就流傳下來,在當時相當受群眾喜愛,傳唱於市井之間。一時之間,琉璃的淚語如柱,待夫婿吹完上半闕,接著吟頌下半闕。夫君把下半闕留給她,他是知道自己的心情,什麼還這麼對她?眼巴巴地望著古靈,琉璃百思不得其解。
「信是南山松柏、南山松柏!」古靈反覆念著最後的誓言,諷刺性地微笑,為什麼她到這一刻還可以裝得像無知、純真的孩子一般,「南宮姑娘,你當我是那種驕傲放肆,不懂憐惜女人的人嗎?我知道你!我懂得你的心!你可曾懂我?你可會憐我?從你入門至今,不管外邊風風雨雨,我可曾在大家面前說過你什麼?請你體諒我的立場,我古靈真的讓你不堪等待?真的亭亭不講理,只求你專心如一地對我?南宮琉璃,為什麼你要逼我走到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