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存心氣我!」混蛋!
「不開玩笑就談正經事吧。」話一說完,笑意盈盈的面孔立刻換上正經之色,彷彿一秒鐘前的輕鬆愉快根本沒存在過。
變臉之迅速,讓兩個女人看傻了眼。
說變就變,這男人是變色龍啊?!巫筱曉皺眉,很不滿他前後判若兩人的神態。
看出她的戒心,卞翔微微一笑,「用不著這麼防備我,警察是人民的保母,我不會對妳怎麼樣的。」
「電視上經常出現警察與黑道掛勾、同流合污的新聞,『人民保母』這個詞只是口號,連三歲小孩都不會當真。」
「嘖嘖,原來妳也有牙尖嘴利的時候。」小貓也是有爪子的,不能小看。
「你——」本來還想說些什麼的巫筱曉突然停口,轉而伸手抓住他。
「妳做什麼?」
「不要說話。」她正色道。
卞翔轉向趙美眉。她是她的朋友,應該知道她這莫名其妙的動作意味著什麼吧。
讀出他臉上寫著的疑問,趙美眉笑笑地說:「也許你不信,但筱曉擁有一種特殊的感知能力,雖然目前還無法控制自如,但有時候真的能幫上一點忙。」
「這算是解釋嗎?」他怎麼愈聽愈迷糊?
就在趙美眉還想做更進一步的說明時,巫筱曉打了個哆嗉,原本怒氣勃勃的眸子變得迷離,神情隨之恍惚。
卞翔驚疑地望向一旁的趙美眉,卻見她比了個要他別亂動的手勢。
正當他要開口之際,巫筱曉如夢初醒,雙眸有了焦距,定定鎖著他。
「妳看什麼?」她的眼神看得他很不自在。
「你……為什麼放不開呢?」她的口吻帶著顯而易見的同情。「好幾年了,你應該知道,那不是你的錯。」
這沒頭沒尾的幾句話,趙美眉聽得一頭霧水,卞翔卻突然臉色一變,陰沉得嚇人。
他倏地抽回手,力道之大,讓毫無防備的巫筱曉跟著往他的方向傾跌,方才迷茫的恍惚頓時煙消雲散。
「你做什麼啊?!」站穩腳步,她氣呼呼地瞪著他。
「我不知道妳有什麼該死的能力,伹最好別用在我身上!」表情陰鬱,不復先前調笑的模樣。
如果說之前的變臉幅度有九十度,那麼現在就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了。
此刻,巫筱曉更加確信眼前這個男人是只變色龍。
幹嘛那麼生氣啊?她在心裡咕噥。
她只是感應到某種東西,為了確認才握住他的手,隨口把話說出來而已,有什麼好氣的?
嘖,真是只變色龍!
第三章
熟悉的地點、忘不掉的記憶,化作夢魘,在黑夜糾纏上入夢的卞翔。
夢境中,一名女子與他分立兩側,默然相視。
他的視線留連於她的長髮,再到那嬌柔可人的臉龐,接著游移到水藍色的無袖連身洋裝。
這樣的裝扮,是他所熟知的,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她時,她的打扮。
最俊一次,是的,最後一次。
在那之後,他只能在夢中見到她。
因為她……
「對你來說,辦案比我還重要嗎?」哀傷的眼神,幽幽的柔嗓夾雜泫然欲泣的更舊。
不,不是這樣,我——他欲開口解釋,可不知為什麼,發聲的喉舌突然失去作用,到了嘴邊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
「是不是要我成為被害人、成為你偵辦的案件,才能得到你的注意?」
不!他從來沒有那樣想!
但他沒辦法開口,不管他怎麼嘶吼,吼得喉嚨一陣陣刺痛,還是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只有意識清楚且深刻地感覺到,曾經柔情似水的視線,如今盈滿幽怨,沉默地、哀哀地望著他。
而他,選擇在這時候背對她。
因為背對,所以一直沒有發現,直到那一刻來臨。
槍聲乍起!驚破萬籟俱寂的黑夜。
水藍色的洋裝被血染成一片暗紅,汩汩的鮮血帶走嬌軀裡的生命力,一點一滴,直到鮮血乾枯、直到胸脯不再起伏。
死不瞑目的雙眼空洞得嚇人,留給活人的,是怨、是恨,還是疑問?
為什麼……為什麼不救我?
黑暗的房間,突地爆出令人心驚的吼聲,聲波擊向牆面,反彈迴盪的餘音徘徊不去。
年復一年相同的夢境,腦海裡纏繞不去的哭訴質問,像怕他忘記似的,不斷重複上演。
「還要折磨我多久?還要糾纏到什麼時候……」瘖痖的聲音,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幽暗中,更能聽清楚其中的顫抖。
黑暗,除了讓人恐懼,在某種程度上,也帶來安心,可以放心地流露出不願讓人看見的真實表情。
不必隱藏,不必害怕被發現,因為黑暗,也因為這是他獨有的空間,不會有人發現平常在局裡嬉皮笑臉的卞翔,也有像個孩子般怯懦無助的時候,因為作了惡夢,抱著被單蜷在床頭,把臉埋在膝間,將自己緊縮成一團肉球。
「告訴我,妳還要折磨我多久?」嘶啞的聲音從膝蓋間飄了出來,「四年了,不夠嗎?還不夠嗎……」
破碎的問句迴盪著,卻沒有人響應。
那不是你的錯。
一道聲音清清亮亮的,帶著鏗鏘有力的篤定,倏地打進他腦海。
埋在膝間的頭緩緩抬起,瞇眼瞪視黑茫茫的前方,明明就看不見任何東西,卻覺得前方好像有什麼存在著。
那不是你的錯。
聲音再度襲來,比起之前更為強烈。
有點熟悉的聲音……
他習慣性地閉起眼,任思緒在腦海中運轉。
到底在哪裡聽過呢?
不知不覺間,疲憊再度襲向他,侵蝕他清醒的神志,逐漸將他拉進夢鄉。
而這次,他沒有作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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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死了!我怎麼那麼倒霉啊?!」
嬌俏的身影甫進入名為「星靈占卜館」的小店,劈頭就是這麼一句。
趁館內無人的空間時刻,正在整理商品的趙美眉聞聲卻未抬頭,見怪不怪地繼續忙著自己的事。
別怪她,連續聽了一個禮拜,實在很難再擺出關心的神情,問對方發生了什麼事。
縱使那人是這家「星靈占卜館」的老闆娘兼首席占卜師、她的室友兼姊妹淘。
見沒人理她,巫筱曉秀眉打成結。
「喂,美眉,妳看看妳,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姊妹是這樣做的嗎?」會不會太沒義氣了點?「妳的好友我正處於煞星當頭、霉運罩頂的時候,妳竟然一點表示部沒有?!」
表示?趙美眉走到櫃檯旁,纖手伸向放在櫃檯上的水車造景,捻起一片沾濕的柚葉,往自己身上輕灑出幾滴水珠,消毒兼去晦氣。
哇咧!巫筱曉登時氣凸杏眼。
「妳這算哪門子朋友啊!」
「沒辦法,妳這陣子真是太倒霉了,我怕被妳煞到。」再沾點水,往巫筱曉身上灑去,算是盡了姊妹情誼。「活該,知道天機藏在心裡就好了,妳偏偏要說出來,讓妳遇上點倒霉事,大概是神明的小小懲罰,比起短命,妳應該覺得慶幸才對。」
「趙、美、眉!」
「逗妳的啦。」雖說最近發生在巫筱曉身上的倒霉事,多到快像吃飯睡覺那麼自然,但身為朋友,怎麼會不擔心?「這次又發生什麼事了?衣服弄成這個樣子。」
提到這事,巫筱曉就氣得跳腳,直呼倒霉透頂。
「人哪衰,種爬仔攏會生菜瓜!」隨口一句台灣俚語就冒了出來。「喝水嗆到不打緊,走路踩到香蕉皮就算了,連等紅綠燈都會被不知從哪兒來的冒失鬼給撞到馬路上,差點去撞車!」如果金氏世界紀錄有比誰最倒霉這一項,她鐵定可以破紀錄!
「天!」趙美眉驚呼。「有沒有怎麼樣?」
「有怎麼樣我還能站在這裡跟妳說話嗎?」巫筱曉任由她將自己扳左轉右,享受好友的關心。「沒事啦,只是衣服髒了,膝蓋破皮,小傷,沒事。」
趙美眉的擔心並沒有因此減少。
「妳從來沒這麼倒霉過。」她認真地說。「要不要找個同行幫妳去去晦氣,過過運?」
「才不要。」巫筱曉立刻否決她的提議。「說出去多丟人,連自己的運勢都沒辦法改,我算什麼占卜師。」
「人家當醫生的,生病都要找別的醫生看,妳請人幫妳改運又算得了什麼。」
「我又沒生病。」她只是最近「帶賽」了點。
「不要跟我抬槓。」必要時,個性隨和的趙美眉也可以傚法晚娘板起面孔。
「哎——喲——」勾住好友手臂,巫筱曉幾乎是整個人巴在她身上撒嬌。「換個角度來看,我這次從麥加帶回來的神諭很準不是嗎?」說到最後,還沾沾自喜起來。
「筱曉!」
「哎呀,改運這麼簡單的事我可以自己來,用不著去找別人。」
「還敢說,記不記得大前天,妳用鏡子占卜法把我們佔到哪兒去?什麼忌西行,宜向東,結果呢?被歹徒挾持當人質,最後還鬧到警察局去,丟臉死了!」
巫筱曉縮了縮脖子,粉舌輕吐。
「不要以為裝可愛我就會原諒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