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所以我不能借你。」水盈揚起下巴。
「好吧!」任軒狀似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那我只好委屈一點,今晚就在這兒打地鋪吧!」
「你不需要這麼委屈,淋一下雨就可以回去的。」水盈怒道。
「這麼大的雨,你不會真的要我去淋吧?萬一我生病了怎麼辦?」他皺起眉頭說著。
「沒關係,我會買水果去探望你。」水盈緊扯著睡衣下擺,控制住幾乎要尖叫的衝動。
「你騙人,這三年來,我感冒了好多次,有兩次急性腸胃炎還住院,你都不知道。」
他為什麼突然介意起她對他的毫不關心?沒有理由的啊!
「你搞什麼?胃腸不好還這樣喝咖啡,你自殺啊?」她氣急地道。
「我死了也不干你的事吧!反正你也不是我什麼人!」
水盈瞠大雙眸看他。今天真是遇到神經病了,有理說不清。她打開櫥櫃,拿被子丟他,拿枕頭砸他。
「盈,你生氣了?」他喚得小心翼翼。
「睡覺!」水盈爬上床。
「盈,別生氣……」
「睡覺!」她拉起被子將自己蓋好。
「盈,算我說錯話了好不好?你別這樣……」任軒幾乎是低聲下氣在哀求了。
「睡覺!」她熄燈,只留一小盞暈黃的燈光。
「盈……」
「再說一句話,別想我以後會再理你。」
一室沉默,更顯得窗外雨聲之大。
規律的雨聲向來是她喜歡的,它和規律的秒針移動聲一樣,能幫助她入眠,但今晚卻只令她精神緊繃。
渾渾噩噩中,唇上的溫柔觸感讓她知道她被偷吻了。
而後她聽到一聲長長歎息聲。
他為什麼歎氣?水盈心口難受地想著。
房門被輕聲地打開,落了鎖後又關上。
他走了。
雨聲淅瀝嘩啦的,惹得她鼻酸、眼酸、心酸兼腸胃糾結,全身都不舒服了起來。
他竟頂著這樣的雨走掉。水盈邊想邊氣得哭了。
水盈變了!
沒變的是她彷彿漾著無邊秋意的翦水雙眸,令他忍不住沉醉其中,而她那蜜桃小嘴,依然令他忍不住想一親芳澤,一如三年前。
任軒的身體自動記憶起她的柔軟和甜蜜,因渴望而發痛。
她曾經變得十分模糊,不!應該說她曾經被鎖在他記憶的底層,很久沒有被想起,畢竟三年不是三天,不是三個禮拜,也不是三個月,這一千多個日子以來,公事上、私人上,他接觸了形形色色的女子,談過幾段戀情,也抱過許多女人,但水盈是特別的,但他不是念舊之人,沒有理由一直記得她。
但塵封已久的記憶一旦被她柔如水、媚如花的容顏觸動,他對她那未曾被滿足的渴望便排山倒海地席捲而來。
換過濕透的衣裳洗了個澡後,明知隔天一大早便有個會議等著他,任軒仍從櫥櫃底層找出刻意被近忘了三年的大相簿,裡頭都是他和水盈的合影。
這大概是他和水盈僅存的紀念了,原因是因為這本相簿一開始便保留在他這邊,所以它沒有遭受到被丟棄的命運。
看著其中一張照片,他已經不記得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拍這張照片了,但照片裡飛揚著長髮的人兒側著身,雙手環著他的腰,全身緊貼在他懷裡笑得靦腆。
這是她最喜歡擺的姿勢,自從他得到她的人之後,她總是緊緊地黏著他,眨著大大的眼睛直看著他,彷彿那樣看他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
水盈是那麼年輕、那麼單純,高職才畢業便進入職場,也敞開心房,初嘗愛情的甜蜜。
他是那麼疼她、那麼惜她,為了她,他真切的想改變以前荒唐隨便的作風,談一場正正經經的戀愛。
他是那麼認真,甚至破例主動將她介紹給爸媽,還有爸媽社交圈裡的長輩、朋友們認識,要他們明白他已心有所屬,不用再費心幫他介紹對象。
他甚至在出國洽公的忙碌時間裡為她準備了一枚戒指……任軒猛力地搖了搖頭,想搖掉惱人的回憶,但回憶可恨之處,就在於它的無孔不入。
他想起水盈姣美出色的容貌令他在眾人之中驕傲不已,她天真羞赧的神情讓他憐惜不已,而她對他無時無刻不經意流露的眷戀和依賴,更讓他自豪不已。
她源源不斷的純淨愛意一直令他驚訝,也令他有些微的不安和害怕,他怕他回應不起她的付出,更怕她哪天會終止這樣的付出,但他始終深信她是無法離開他的。
因為她對他的依賴就好像捉住延續生命的泉源,表現得像依附在大樹上的菟絲花,彷彿沒有他她就會死。
然而隱約的不安卻成為真實,他知道她愈來愈不快樂,也愈來愈退縮,但他從未想過結局卻是離開他,趁他不備地離開他。
那段如膠似漆般甜蜜的日子只維持了一個多月,之後他接受父執輩董事的建議,由美國分公司做起,在有計劃的安排下一個職位接著一個職位的換、一個階級接著一個階級的爬。三年來,他工作得很辛苦,職級也愈來愈高,戰場從美國轉換回台灣,也從一個剛退伍的毛頭小子鍛煉成一個成熟又世故的商場人士。
親。
水盈總說若世上能有一個字代表她對他的心情,那個字就是「親」。
她總愛眨著水漾般美麗的雙瞳,低低切切地喚他「親」。
然後,「親」變成「親親」,變成「親愛的親」,變成「親愛的親愛的親」,她說那些全是他的名,也是她對他永無止境的戀慕心情。
現在她的內心已不再把他當作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看向他的眼睛不再閃著戀慕和愛意,她不再軟軟地喚他,不再受他的思緒左右,也不再柔順的事事依他。
事實上,她現在防他防得緊,她根本不希望有他參與她的生活。
但他也不希罕參與她的生活……牆上的鍾敲了三下,提醒他他已經為了「不希罕參與她的生活」而耗掉快一個鐘頭了。
真是該死!任軒將相簿重重摔到角落,也用力躺在床上,強迫自己將水盈自腦海裡清除,快快入睡。
他是入睡得很快,但夢裡卻不斷出現她的身影……該死的他為什麼要出現?
水盈用力的一擤鼻涕後,甩了甩頭以制止那股因太過用力而引起的頭暈目眩。
好不容易出了幾天大太陽的台北,連冬天準備收起來的被子都還沒曬好,這下子受鋒面影響,又陷入令人情緒為之低潮的潮濕天氣裡。
算了!管他天氣如何、心情如何、身體如何,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班總是要上的。
「好可憐喔!你怎麼感冒了。」晴瑤同情的說著。水盈難聽的擤鼻涕聲令她聽了都禁不住為之皺眉。
「你以為我願意。」水盈沒好氣的瞪了一眼,順手再抽一張面紙。
「都怪感冒病毒。」看水盈翻了翻白眼不再理她,晴瑤偏頭想了想,道,「若不是病毒,難不成是細菌,不對、不對!我記得是病毒沒錯啊!」
「沒錯!就是你這個大病毒。」三年的同事情誼,晴瑤早已由令她敬佩的前輩成為無話不談的吐槽好友。
「我?」晴瑤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指著自己鼻尖,「喂!這次可不是我傳染給你的,你不能血口噴人。」她跳腳抗議。
「不用辯解了,兇手就是你,要不是你那些拖活拉的硬要我陪你們去聯誼,我今天就不會感冒了。」
沒有那天那場變相相親的劇碼,任軒就不會再出現在她的生命裡,那他昨晚就不會來找她,不會害她比平常晚了兩個鐘頭上床,不會害她還拿僅剩的寶貴睡眠哭泣,更不會害她今早起來便覺得頭痛、喉嚨痛,上了公車打了三個噴嚏後,鼻水便開始流個不停。
「是那個帥哥對不對」晴瑤若有所悟的大叫。「你還說你跟他之間沒有什麼!」
「是沒有什麼啊!」
「沒有什麼你幹嘛為他傷風、為他感冒。」
晴瑤一句話堵得水盈黯然沉默了。
是啊!是她自己笨,是她自己傻,是她自己逞強,是她自己欲拒還迎,是她自己白癡得為他落淚……「好了啦!雖然兇手找出來了,但是我也有錯,今天中午我掩護你多睡一點,快快把身體養好。」晴瑤知道水盈晚上兼差的事,也知道她的經濟壓力。
「晴瑤。」水盈將頭倚在她肩上。
「嗯?」
「借我靠一下。」
「那有什麼問題。」晴瑤大方的摟住水盈,給她所需的支持,心下卻不甚好心的想著那個帥哥肯定有問題,改天定要好好盤問、盤問她。
「水盈,還是請個假比較好吧!」晴瑤拍拍水盈的肩膀。
「唔……」水盈搖了搖頭,「我還好,不會有事的。」
「別逞強,感冒初期本來就應該要好好休息才恢復得快,找人代一個晚上的班不會怎麼樣吧!」
找人代班,她也想啊!不過,老闆和老闆娘剛好去參加了個四天三夜的美食研習營,專門負責做麵包的師傅五點就下班了,更別提他根本不會收銀,唯一的代班人選就剩和老闆輪流排白天班的小琴了,但小琴最近要期中考,老闆夫妻參加研習營,已經加重小琴很多負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