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尹強真是的,每回寫給想想的情書都是恁般誇張,什麼萬中選一?去!」
輕聲斥罵後,東東的視線不由自主地移回桌子上的藍玫瑰——
這是第四天了!
聽想想說,尹強要連續送她九天玫瑰花,直到七夕情人節來臨。
為什麼要連送九天?
天長地「久」嘍!
愛她「久久」嘍!
相伴永「久」嘍!
想著想著,東東仰起頭,視線移往牆上倒掛的那束玫瑰花——
那是第一天的十一朵火紅玫瑰;想想說,數字花語代表一心一意」。
她再轉頭望向窗戶下矮茶几上的慇勤——
這是第二天的二十朵粉紅玫瑰;想想滿心歡愉地解釋,二十是宜示「此情不渝」。
再轉個頭,東東斜睨著想想臥房外的木箱上那束浪漫
這個呢,當然是第三天的三十六朵淺色玫瑰;想想嬌聲嗲氣地一朵一朵數過,她說,三十六嘛,是「心屬於你」的意思。
至於今天這一束呢?禁不住好奇,東東飛快地跪到花束前面,慢慢數起那把藍玫瑰——
」一、二、三、四……三十二、三十三……四十八、四十九……五十二、五十三、五十四、五十五、五十六。哇塞!」她輕輕吹了一聲口哨,又懶懶地窩回沙發椅。「噴噴,五十六朵呢!這又是什麼意思呢?五六……」
五六六!腦中靈光一現,東東想起年幼的時候,媽媽總愛用一款名叫「566」的洗髮精,只是……
「5667」她的雙手環在胸前,喃喃自語:「烏溜溜?意思是稱讚想想有一頭烏溜溜的秀髮嗎?」她的眼珠子捲著困惑骨碌碌地轉著。「不會吧?想想明明染了一頭淺褐色的頭髮呀……」
好難懂!
「唉,不解!真是不解!」
難怪想想老是罵她笨蛋、男人婆,因為她對男人和感情,永遠就是少那麼一根筋!
不過話說回來,送送玫瑰花,真的就可以「一心一意」、「此情不渝」嗎?
收到九天的玫瑰,想想真的可以讓尹強的心永「久」屬於她?
這樣的承諾該說是美麗浪漫?還是輕率虛華?
東東的雙眼微抬,斜睨著牆上那束已經快變成乾燥花的玫瑰——
代表誓言的證物這麼快就變質了,為什麼要花大把鈔票,讓情人相信感情可以恆久不變直到海枯石爛?
不過,想想收到這幾束玫瑰花,不就是每天心花怒放嗎?即使想想知道她這醫生男友花名在外,不也自信滿滿地相信他這次是真的想安定下來?
女人對花真的這麼沒抵抗力?還是對男人的花言巧語投降?
難怪總聽大家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看來其間的道理頗耐人尋味呢!
那麼女人呢?乖巧賢淑的思想或行為,男人是不是也會貶為「不解風情」呢?
胡思亂想一通,東東依然困惑地皺著眉,她索性俯了身子,趴在桌上盯著藍玫瑰直瞧。
要是哪天也有個男人開始送她這樣的花束,她的心情又會如何?還會像現在這樣質疑變質的花怎能保證感情能否直到海枯石爛嗎?
男人呀……
送花……
猛然,陶永哲的臉清晰地躍到眼前,讓東東嚇了一跳。
這……怎麼會突然想起那個陶永哲?他和她不過也只是幾次偶遇罷了……
真要說有什麼特別,也只能說第一次見面就對人家又罵又打的,弄得彼此尷尬異常而已。
哈!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她才會對他留下較深刻的印象吧?
再說,他會送她花?才怪!那個楞頭愣腦的呆頭鵝,怎樣也不像會花錢買花送女朋友的「追女仔」,何況她又不是他的什麼人?nbsp; ?br />
話又說回來,男人會送花給她這種愛穿T恤和牛仔褲,又超級不會打扮的男人婆嗎?
「會的!當然會!」東東忍不住不斷地點著頭。她始終相信,總有一天懂得欣賞她的男人一定會出現在她面前;也總有一個男人會喜歡她,進而愛上她。只不過,這男人到底在哪裡呢?什麼時候才會出現啊?
該不會要等到髮鬢斑白、齒牙動搖吧?
如果是這樣,那又該如何是好?
「唉廠輕歎一聲,東東好生困惑。
※ ※ ※ ※ ※ ※ ※ ※ ※ ※
「陶永哲——陶永哲——等等我啊!」
連續幾天,東東只要不加班,總能在門口和陶永哲巧遇。這會兒,她已經遠遠瞧見他正推開大門,準備跨進大樓,立刻揚聲喚住了他。
「喔!東東啊!」陶永哲推著門的動作應聲靜止。「今天挺準時下班的嘛!」等她來到身邊,他笑著說。
「林伯伯好點了嗎?」東東邊閃進大樓,邊問。
」嗯,這兩天疼痛已經減緩了,不過還是要持續復健就是了。」陶永哲隨著東東走向電梯間。
幾次碰面閒聊下來,東東終於清楚陶永哲的來歷。原來他以前是中山醫學大學附設醫院的物理治療師,後來回台北接手父親代理的醫療器材事業,因為認真經營、做事勤快又誠懇,總算慢慢拓展了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
至於他最近為什麼經常在這棟大樓出沒?原來林伯伯和陶永哲的父親是世交,陶父知道老友患了輕微的「腰椎間盤突出」而為疼痛所苦,所以讓永哲定時來為老人家復健。
陶永哲這年輕人向來也是古道熱腸,二話不說,就每天按時來為林伯伯復健了。
「每次看見你,總是笑容滿面,你都沒有煩惱嗎?」東東輕輕點了一下二樓的按鍵,歪著頭對陶永哲說。
「我?煩惱?吃得飽睡得好,哪有啥事好煩惱的?」他咧開大嘴,呵呵笑了兩聲。「你不也是?東東,我看你也很自得其樂地過日子,不是嗎?」
「我啊?」東東斜睇著他,大咧咧地點了點頭。「我妹老說我少根筋,大概也是因為少了這麼一根筋,所以日子也就特別輕鬆自在了。」
「少根筋?嗯……」陶永哲沉吟著。「人生難得糊塗!這樣似乎也不錯!」
電梯門開了,陶永哲伸手掩住門,讓東東先走了出去。「不過,下了班,別老是窩在家裡。」
「不然呢?去哪?」東東轉身,面向陶永哲問。
「去哪?看電影、聽演講、唱KTV,或者和男朋友約會啊!」現下的年輕人不都對這些娛樂習以為常?
「約會?」她拉了拉身上寬鬆的上衣,不在乎地笑了笑:「沒辦法,男人婆沒人愛!」
「男人婆?」陶永哲也不客氣,實話直說:「嗯……是有點像廣
「喂!你!」東東一聽卻立即拉下臉,伸出手往陶永哲的手臂揮去一巴掌,動作之熟稔,簡直讓人懷疑她和他有多年之交的情誼。「這話只能我自己說,你不能認同,知道嗎?」說完,東東飛快轉身,還扔下一句頗有撒嬌意味的氣話:「不理你了廠然後掏出鑰匙開起門來了。
「唉,這是……」陶永哲莫名其妙地搔起頭,不知所措。
「這是?那是?」她回頭對他扮了個鬼臉。「什麼都不是!」
然後砰地一聲關上大門。
「可惡,說我是男人婆……」邊脫鞋,邊咕噥,東東將鞋子重重地往鞋櫃上一放,便匆匆走向客廳,沒想到看見一屋子的玫瑰花,一股氣更是沒來由地直冒了上來。
對喔!這是第八束玫瑰花了,明天就是情人節了。
東東悶悶地往沙發椅一癱,不自覺又想起陶永哲那句話:「男人婆?嗯……是有點像!」
「可惡!可惡!可惡!」
她皺起鼻子大喊。罵過還不夠痛快,想都沒想,抬起手拎起沙發上的抱枕就狠狠地往大門丟了過去——
「陶永哲,我——恨——你!」
※ ※ ※ ※ ※ ※ ※ ※ ※ ※
「惡……」好噁心!「惡……」臭死了!
這是為什麼?為什麼情人節的夜晚,她嚴東東要在這裡打包垃圾?
大喘一口氣,東東停下手中的動作,愣愣地盯著眼前那—大袋垃圾抱怨:「為什麼?情人節唉,我怎麼在這裡和你奮戰呢?」
到底為什麼呢?
「為什麼我不能像想想一樣有個約會呢?」
自言自語後,東東嘟起嘴,使出全部力氣惡狠狠地綁牢垃圾袋的開口。
「還是認命吧!嚴東東你真命苦喔!」說完,她拎起垃圾,有氣無力地朝門口走去,隨便套上運動涼鞋,邊開門邊嘲笑自己:「命苦喔!」
「什麼苦不苦?」陶永哲的聲音劈頭響起。
嗄?東東驚訝地抬頭,「怎麼是你?」她愣愣地望著陶永哲。「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怎麼會在這裡?我本來就該在這裡啊!」陶永哲更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你一直知道的啊,我來幫林伯伯復健,不是嗎?」
「復健?今天是情人節唉!」東東的音量不自覺地提高了八度。
「情人節?」陶永哲愣了一下,接著大嘴一咧,掛上他一貫的笑,「情人節是給那些雙雙對對的人過的,我過什麼情人節?」說著說著,他伸手壓了電梯的按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