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聰明與慧黠,就在於你很懂得在適當的時候表現纖弱。」
左霓霓把頭一歪。「你這是在讚美我聰慧,還是說我狡猾?」她瞇起媚眸。
「當然是讚美。」聶雲輕撫著她的秀髮,就算他再不懂女人,也知道現在不可以說難聽的話,免得又惹她發飆。
左霓霓把眼一瞪。「哼,算你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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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節,聶雲卻在今天接到皇帝的聖旨,要立即起程到邊陲捉拿要犯。
「現在就走嗎?」左霓霓倚在他的床邊,看著他俐落地收拾衣物,輕聲問道。其實這個問題,剛才已經有太多人問過了,而答案她也聽了不下十遍。但現在只有他們兩人時,她還是忍不住要問。
「是的。」聶雲像回答其它人一樣地回答她。
「馬上就走?不能等一下嗎?」她以為能與他一起過元宵呢!
「不能。」
左霓霓緊咬住下唇,看著聶雲把衣物捲起來,再放到大方布上,然後再把乾糧放於衣物上,再打個結,一個包袱就成形了,隨時可以拎起它走。
左霓霓上前,把聶雲剛剛弄好的包袱又拆開來,再把裡面的乾糧與衣物拿出來,然後把他的衣物一件一件細心地折好。
「這樣折,衣服才不會縐。」左霓霓緩慢地折著,每一個細微之處都要擺弄個幾下,像非要把衣服折成最整齊不可似的。
「不用了,隨便就好。」聶雲說,就算她現在折迭得再漂亮,用起來還是一樣的。難道他還能花如此多的時間去折好一件衣物嗎?
「很快的,你等等就好。」左霓霓輕聲說,心裡卻在罵他笨!難道他不知道她只是在延長時間,好讓他們可以再聊聊嗎?
「你這次大概會去多久?」左霓霓掏出自己的手帕,把乾糧另外包裹起來。
「我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要完成任務,從來沒有想過要多久。
左霓霓沒出聲,只是仔細地包好他的乾糧。
聶雲看著她纖細修長的手說道:「你的手帕太漂亮了,包乾糧不大好。其實——」
「這沒什麼。」左霓霓冷冷地打斷他的話,她差點就要發火了。他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她只是想留點東西給他呀!他居然拒絕?這讓她的面子往哪兒擱?
雖然不清楚自己又說錯了什麼,但他還沒遲鈍到不知道左霓霓又生氣了,於是也不再勸阻她。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節日?」左霓霓望望外面蔚藍的天色,輕聲問道。
聶雲想了想。「是元宵節吧!」
「我以為我們能一起過呢!」左霓霓對他笑笑。
「對不起。」聶雲只能如是道。
「你知道元宵節是一個怎麼樣的節日嗎?」左霓霓又問。
聶雲頓了頓。「不清楚。」
「早知道。」左霓霓低眉笑了笑。「好了,你也要走了。喏,你的包袱。」左霓霓把包袱遞給他。
聶雲接過,卻沒有跟著她起身。 「這段日子我過得很快樂,很謝謝你的招待。」
左霓霓的眉頭一皺。「你怎麼突然這麼客氣?等你回來再謝我就好了。」
「以後嗎?」聶雲望著她。「我從不想以後的。」
「為什麼?」
「因為我的工作。神捕所代表的就是要應付朝廷的頭號要犯,我一旦投入其中,就不能去想以後;因為很可能沒有——」
「你會有以後的!」左霓霓有些激動地打斷他的話。「以後就是在你又成功地逮捕一名要犯,又立功之時。」
「霓霓,」聶雲溫柔地輕撫她的秀髮。「你要好好地過日子,知道嗎?」
左霓霓的心有絲沁涼的東西掠過,讓她渾身發冷。「你算什麼?又不是要死了,以後都不能回來了,你可別留遺言,我不會聽的。」
聶雲輕笑。「我當然不要死,我還想活下去呢!」
「你知道就好。」左霓霓咬住唇,不讓眼淚流下。
「幫我照顧好果兒,行嗎?」他問。
「這還用說?果兒當然是我們來照顧,你只管好好對付惡賊就好。」她瞅住他,又補上一句——「還有,你要好好地照顧自己,我們還要再見呢!」
「嗯。」
「早點回來,好嗎?」左霓霓送他到門口時,說道。
「嗯。」
「一定要回來,好嗎?」她又說。
「嗯。」
「常寫信回來,好嗎?」
「嗯。」
「你——就沒什麼要對我說嗎?」左霓霓輕歎口氣,出了這個房門,外面就會有好多人,她也就沒什麼機會與他說些貼心話了。
聶雲沉吟一會兒。「沒了。」說完,他轉過頭,率先打開門,強迫自己不去看左霓霓必然失望的麗顏。
他不是不知道左霓霓想要什麼——她想要一個承諾,她希望他能說喜歡她,或者什麼都好。只要任何一個可以讓她在往後等他的寂寞日子裡,堅持下去的理由,他知道的。
只是他還是什麼話也沒說,他就是不希望給她一個等他的理由,那樣太自私了。他完全沒理由、沒權利要一個如斯美好的女子,浪費青春在他身上的。尤其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命回來。
不過他想過了,如何他真能完成任務,他打算向皇上辭官。過了年,他都三十了,也是時候為自己打算一下。如果真能有以後的話,他非常願意與左霓霓在一起。只是現在一切還沒有定數,他不願用一些虛空的話束縛著她。
左霓霓,你能明白嗎?
左霓霓不明白,也很失望。為什麼他連一句要她等他的話都不肯說?難道說他不要她等?還是她不值得他愛,並決定不要她了?擾亂了她一池春水後,他拍拍屁股就走,將她置於何地?
她不明白!她完全想不通!聶雲,你到底想的是什麼?還是你真如此的笨,連我的心意都看不出來?!
跟著他出去,眾人已經在跟他道別了。聶果兒更是哭得厲害;而她卻只是站在人群之外,木然地看著這一切。
「霓霓,聶雲要走了,你沒話要跟人家說嗎?」左霏霏把她推到聶雲跟前。他們這幾天的互動情形,她都看在眼裡,本以為他們一定會是一對了。誰知道皇帝又下了命令,要聶雲遠走天涯,那他們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感情,不就完了嗎?她焦急不已。
左霓霓被「送」到聶雲面前。她凝視著聶雲,打算把他的樣子深刻下來。她的心裡有干言萬語要說,一時間,也不知道要先說什麼。
最後,她開口了。
「聶雲,你真的很笨,知道嗎?」話一出,左霓霓居然有種鬆口氣的感覺。
「喂,你為什麼罵我哥笨?」聶果兒既驚訝又憤怒地質問。
別說是聶果兒,在場的有哪個不是被左霓霓的話嚇到。他倆是怎麼了?他們這幾天不是都很好的嗎?怎麼會變成這樣?吵架了嗎?
聶雲拉住想叉腰頓腳的果兒,望向左霓霓。「我知道的,但,你又知道嗎?」
沒人知道聶雲所言代表什麼。左霓霓迎視著聶雲溫柔的目光,終於知道他問的是什麼——他是問,她是否也如他知道她的心思般地知道他的心思。
左霓霓張開嘴想說些什麼,然而聶雲已不再等她的回答,一躍上馬,一下子便走得老遠。
望著馬蹄揚起的沙塵,左霓霓的心頭有著說不出的苦澀。
沙塵終究會落回地上,但她的感情呢?到底該何去何從?
第四章
左霓霓從水桶裡勺了一瓢水,然後淋在野薑花上,水珠凝在野薑花雪白的花瓣上,在月光的照耀下,泛著閃閃光華。
又是夏天了,是聶雲走後的第二個夏天,也就是說,聶雲已經走了一年半了。
在這一年裡,發生了許多事——左霏霏的兒子已經一歲了;左霧霧於兩個月前嫁人了;聶果兒也在四個月前成了親。
而她還是一個人,所有人都以為她在等聶雲,所以家人也就沒有去催她一定要成婚。
她真的在等聶雲嗎?她已經不再去想了,她只知道自己並沒有如大家所以為地那樣思念和愛著他。
她只能說,時間是太銳利與殘酷的東西,能把思念磨去,把感情沖淡、把緣分拉遠。
她只能在聶雲那幾句隻字片語中,找尋著他對她、或者她對他的思念。但很難!因為他永遠是那幾句——「吾甚好,勿念」。
勿念?是叫她不要想他,還是要她勿要不念呢?很想問個清楚,但日子一久,很多東西便都淡下來、沒了當初的強烈,於是也沒了深究的衝動與必要。
有時果兒會來找她敘舊,於是她便在果兒那張俏麗的臉上,找尋著與這張臉有幾分相似、但神情卻相去甚遠的另一張深刻的臉。但幾次下來,似乎只讓她越加地混惑罷了。於是,她連他的樣子也不再去想了。
而唯一與聶雲有相連的,似乎只有她一年前種下的野薑花最為真實。她很珍惜這株野薑花,而她最快樂的時刻,也是夜靜人深時,看著它在風中搖曳生姿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