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打從一開始談起小蜜,徹頭徹尾我聽到的,就是這個意思!」尹芯忿怒後轉,奪門而出。
她才不要接受這樣的憐憫,也不稀罕他的同情。
即使他破天荒開口求婚,逼人要求母女倆回到翟家,但他的出發點只出於不得不負的「責任」。
在他強硬措辭中,尹芯聽不到半個「愛」字。
就算結婚,在他輕忽的觀念裡,那只是保障女兒「父母雙全」而不得不採取的形式罷了!
如同一家破產公司裡的舊傢俱,尹芯是托了女兒的福氣,讓收購者道義地「慨括承受」,實際上,自己對他是不具意義的,倉庫裡一堆,永遠而不見……
尹芯踏出那幢讓她傷心,而今令她痛心的小屋,即使明知這樣的反應,恐怕刺激翟昊翰做出更烈的「搶女兒」手段,然而,她真的不想讓自己變成男人眼中無用的廢家俱啊!
尹芯瞭解自己仍舊渴望幸福與愛情,如同一般女孩,誰不希望攜手共赴地毯彼端是深愛自己的男人?
倘若結婚僅是對方達成某些目的的手段,這樣的求婚還不如沒有;她像吃了秤陀、鐵了心,就算鬧上法庭也跟他拼了!
做為女人僅存的夢想和尊嚴,一定要緊緊地守好。
「回來!我話還沒講完!」
她原以為他不會追出來,沒料翟昊翰幾個大步便將她追上,粗魯地擄住她的手臂。「只要我不放,你休想走——」
「放開!」她驚聲叫。「你幹什麼?耍流氓嗎?瞿建築師,請你注意一下言行舉止,無論你個人或家庭都丟不起這個臉……再不放手,我可是要叫了!」
「尹芯!」他略鬆手勁,但沒有完全放開。「讓我丟臉失態,你也不會好過,只怕更多人知道小蜜的身世之謎,悠悠眾口難堵,到頭來受傷的是小蜜……」
說到孩子,尹芯完全沒轍,她痛苦地閉上眼。
「我真後悔,不該讓你見到小蜜,甚至——根本就應該打死不認,五年前跟你共度一宵的人是我……」
「不認也沒用。」翟昊翰牽起她的手,牢牢握住。
「黎紜說過,夏夜心狂那晚你失蹤一夜,比照孩子出生日期,除非真有那種巧合,同一時間你和別的男人發生關係,但以黎紜所描述的,連男友都沒有的你,幾乎不可能。別再自欺欺人,小蜜就是我的孩子,你是我孩子的母親,做為男人,我一定得負責任,不能讓小蜜姓尹!」
「除了這個理由,就沒有其它原因促使你打破獨身主義?」尹芯很認真地,瞅他的澄眸。「一點都沒有嗎?」
「還有什麼理由,比這更強而有力?」翟昊翰想也不想地回答:「你不是小女孩,難不成還在做夢幻少女的夢?要鮮花、鑽戒,要男人大庭廣眾下,跪著求婚才算數。」
「沒有愛的婚姻,終有凋蔽殘敗的一日。」
「笑話!你看芸芸眾生,哪對夫妻還開口說愛來愛去的——愛不是嘴巴說,是切實生活。」
尹芯搖搖頭,仍不接受他的說法。「道不同、不相為謀。 我們做朋友吧!各自發展各自的生活,如果你想看小蜜,我不會反對。」
「你——」翟昊翰鐵青臉色,額上露出可怖的粗筋。「簡直不可理喻!我說好歹半天,你沒有一句聽得進去?!你是擺明了跟我作對嗎?走!現在跟我回去!」
「做什麼?」尹芯瞠大眼眸,堅決道:「該說的我都說清楚了,像這樣大吼大叫,要殺要剮的也改變不了我——」
「不!你不清楚!」翟昊翰用盡蠻力,拉扯她走回屋內。「如果清楚,你不會說出這麼荒謬的話——」
被拖著進到屋內,尹芯已痛得流出眼淚。
「放開!我的最符合彼此需求。而你,為了一個孩子寧願犧牲自由,萬一哪天後悔了,或者,冒出另一個孩子要爸爸了,請問你的配偶欄夠填幾個?」
啪!一個火辣辣的巴掌摔在她柔白臉頰,清晰的紅印和她恐懼的眸令他心頭一軟,放低聲量問:
「你把我當成什麼?四處亂咬發情公狗嗎?」
翟昊翰扶住她搖搖欲墜身子,輕拂燒灼的紅色烙印。「你把我想得太壞了……誰告訴你,我有這麼壞?」
「……哼,不用誰來通知,你的表現就是如此。」
「我生命裡出現過許多女人,沒有一個像你這樣走就走……好像我是玩具,你玩膩了就遠遠地拋棄——知道嗎?我非常非常討厭那種感覺……」
他的手指來回地在她紅印未退的緋頰揉拂,野性奔放的氣息蔓延彼此相距不足十公分的空間。
尹芯微微縮身後退。「那天,是狂歡後失去理智的結果,清醒之後,我非常驚慌失措,埋著頭逃離現場,假裝一切不曾發生過,絕對不是什麼『玩』膩了……那樣瘋狂的遊戲,不是膽小的我玩得起的。」
「總之,不告而別,就是你的不對……」
「別走!」翟昊翰固執地擁抱她,非常用力地揉進自己寬闊胸膛。
「呃……放開我……不能呼吸了……」
「不,放了你會逃走……」他像孩子,不肯放下心愛的玩具。
尹芯順勢埋進他的胸膛,無言歎氣……
他始終強勢,永遠以自己的想法意見為依舊,要什麼就不許有失誤,這種狀況下,她如何保全自己的女兒?
翟昊翰抱著她沉入夢鄉,滿足後的嘴角微微上揚,十足幸福的模樣,尹芯看著覺得些許心酸……
為什麼他不能慷慨地付出全部愛情?為什麼開口閉口只以小蜜為焦點?如果他傾出全力愛自己,她也就不必如此惶惑,在婚姻的大門口訪惶不前,深怕踏進那扇門,自己會被當做廢傢俱丟進儲物倉,從此不見天日!
為什麼他抵死不開口說愛她呢。
尹芯愈想愈失望,甜蜜歡愛之後,留下的滋味竟是這般苦澀……
第九章
又到假日,照例是尹芯帶小蜜上速食店「體閒」的日子。
「吭?拒絕?為什麼?五年來,好不容易守得雲開,你竟然一把推掉了?」
黎紜口中嚼著香酥蘋果派,吃驚質疑好友的決定。「他……到底是誰啊?」
「不重要。反正,我已經決定跟他保持距離。」
尹芯低頭飲冰紅茶,偶爾抬眼,也只注意在遊樂區裡玩耍的小女兒。
「說的簡單!」黎紜直言不諱,看看無憂的小孩子,看看小蜜。「那男人見過孩子了。他放得開嗎?」
「……他有太多可以專注的焦點,『放不開』只是短時間的,我會盡量逃開,等他有新的感情目標後,大家各自回歸平靜的生活,什麼事都沒有。」
「我不懂,你這樣堅持倒底對誰有好處?」黎紜匪夷所思道:「孩子需要爸爸,這個爸爸也誠心慷慨地負起責任,對任何跟你差不多情況的女人可說是求之不得,唯獨你。」
「別人的選擇是別人的事。」尹芯意志堅定。「我無法接受沒有愛情,只有責任和義務的婚姻。」
「即使為了小蜜,為了日夜擔心你的母親也不行?你不覺得自己很自私嗎?」
「每個人都有她的人生選擇。」尹芯用力咬住吸管,神情凝重。
「我寧可沒有男人,也不要硬湊一個來傷心。利用孩子來綁住男人,那更是我不會做的事。特別是條件背景相差太懸殊的男人,最教我忐忑不安,他隨時可以運用金錢權勢,一腳踢開玩膩了的女人,只留下孩子……想到這兒,我更沒有勇氣,你也知道,我不能沒有小蜜啊——」
「好——話說到這兒,我也憋不住了!」黎紜沉默半晌,緩緩吐氣問道:「其實,我自己都不願信,你們兩個在當時,根本是兜不在一起的異類——你循規蹈矩了四年,沒想到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叫人難以置信——」
「沒錯,別說你不信。那天我離開,一直到回到宿舍,都覺得整件事像做了場夢。是懷孕的事實打醒我,肚子裡逐漸成長生命,一再提醒我——那不是夢,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尹芯跌落回憶的河流裡。
「他氣沖沖跑來工作室問東問西,得知我們三個原是同屆同學,整個臉色都變了。他一再追問你懷孕時間、原因,還有舞會當晚你的行蹤……
一開始我沒想到這層……最後他發瘋似地問我你去哪裡?凶神惡煞的樣子實在恐布……
他走後,我仔細一想,才歸納出——他就是小蜜的父親。尹芯,事到如今,隱瞞沒有意義,翟昊翰就是小蜜的爸爸。沒錯吧?」
「你不都推理過了。何必多此一問?」尹芯仍然不見情緒起伏。「你少多嘴,我媽那邊,還有劉奇謙,所有同業廠商全都不可透露半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