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何必嚴掏出腰包,數出他所需付的銅錢數,心痛地放在桌上,恨恨地
盯她一眼。
「何大爺,本店所賣的菜餚,在口味和品質上,都是有口皆碑……」宓芙明白
他們這些文人分攤付錢的習慣,她掃一眼桌上的銅錢,知道何必嚴只付了他所需負擔的
數目。
「還有什麼事?」急著想逃開這個被糗的環境,可是她還在囉嗦宣傳店裡的特
色,讓何必嚴顧不得風度,煩躁地問。
「這些錢……」宓芙忍住笑,猶豫地說。
「多的不必找,賞給你們。」何必嚴大方地說。
宓芙拿起一半的銅錢,放在小二的手中,說:「何大爺打賞給你,還不快點謝
過,別小看這十枚銅板,要記住『積沙成塔,積少成多』這句話。」
小二看著手中躺著的十個銅錢,臉上哭笑不得,但是老闆的命令又不得不從,
只好對何必嚴道謝。
何必嚴只準備一個銅板當小費,卻被她硬算成十個銅板,這下子錢不夠,他也
不想付,揮揮手就打算混水摸魚,盡快「落跑」。
「別急著走嘛!何大爺。」宓芙等他走了三、四步,暗鬆口氣時,突然開口喚
住他。
「崔老闆,奶又有什麼事?」何必嚴不得不停住腳步,心虛地問。
「何大爺……剩餘不足的錢,是不是由你們同伴代付?」宓芙故意拉長聲音,
等待他的同伴想清楚。
錢?朋友之間談到錢,真的太傷感情,同伴們連想都不必想,奉行「親兄弟明
算帳」的原則,一起搖頭,和他撇清關係。
何必嚴瞪著這些同伴,也不想想自己正在大吃大喝著他所付錢的菜餚,卻連幾
個銅板也不願意順便付,真是可恨!
「拿去!」何必嚴將銅錢放入小二手中,踩著冒火的步伐離開。
可惡的「催命符」!
第二章
京城「御史大人回府──」
堯正步下轎子,抬頭估一下時辰,對侍從揮揮手,說:「你們下去休息。」
回到府裡,他獨自步向寢室,經過迴廊,遇到負責侍候父親的小廝捧著熱水,
匆匆地經過,堯正開口喚住他。「小三,老爺還沒就寢嗎?」
「稟少爺,老爺在『廢園』沉思。」小三回答。
「廢園」──是指原本的崔家故宅。崔府與王府比鄰而居,自從前御史崔大人
去世之後,堯正的父親常常待在那邊,懷念故友。
「我知道了。」堯正改變回寢室休息的打算,移步前往廢園。
廢園並不如名字般荒廢,經過父親有心重建下,此地和堯正小時候的記憶,幾
乎是一樣。
堯正不必問僕傭,直接走向「樹亭」,傾斜的老樹仍蒼勁地庇護著石製桌椅,
及一個孤單的老人。
堯正走近樹亭,看到桌上擺著棋盤,在父親的座位對面,也多擺著茶盞,猶冒
著熱氣,彷彿和父親下棋的人,好像只是暫離一下,這種景況讓堯正心中微歎。
「爹,您又在想念崔伯伯嗎?」堯正坐在父親旁邊輕歎。
「唉!」王父因兒子的問話,不禁流下傷痛的眼淚。
「爹,您別傷心,方才皇上召喚孩兒前去,對崔伯伯遭人誣告一事已作出公正
的裁決,如今元兇已經伏法,皇上也決定下旨還崔伯伯清譽。」堯正立即說著好消息來
轉移老父的難過。
「真的?正兒,你說的是真的嗎?皇上總算醒悟了。」王父因遲來的正義而涕
淚縱橫。
「老哥,你聽到沒?皇上已經還給你清白了。」王父望著空置的椅子,喃喃地
說著。
「爹,皇上派孩兒代天巡狩,視察各地,並到崔伯伯的家鄉蘇州,置一塊
地,風光遷葬崔伯伯。」堯正試圖轉移老父的悲哀。
「正兒,為父想對你說一件事。」王又一聽到蘇州,立即緊張地握住兒子的手
。
「爹,請吩咐。」堯正說。
「王家只有你這一條血脈,多年以來,為父不曾催促你成家,你可知為父的用
意?」王父望著長大成人的兒子,雖然兒子無法繼承他的武藝,不過身為父親,有個高
中狀元,身居御史之位的兒子,心裡有著無限的安慰與驕傲。
「爹是要孩兒迎娶崔小姐的牌位,再論傳宗接代?」堯正心裡也很納悶,抱孫
心切的爹,面對川流不息的媒婆,怎會讓他「自由」多年?
「不,芙兒並沒有死!」
「崔小姐沒死?」堯正驚叫出聲。
「對!你只有在小時候見過芙兒一面,認不出她,我可是看著她長大的,雖然
崔家眷屬的遺體中,有穿著小姐服飾的女子,但為父一看就知道她不是芙兒。」王父得
意地說。
「爹怎麼沒告訴過孩兒?」堯正還無法自驚嚇中恢復。
「你想想看,當初先皇追捕崔家餘孽不遺餘力,為了芙兒的安全,為父怎可以
說呢?現在既然已經翻案,芙兒沒有危險,為父才告訴你。」
當年,以崔、王兩家的交情深厚,如果王父不是先皇的救命恩人,王家早隨崔
家慘遭滅門,也是因為這層關係,王父才能去認屍。
「爹沒有找過崔小姐?」堯正不相信的問,以父親的個性,他相信父親早已暗
中查過崔小姐的下落。
「有,為父沒有停止查芙兒的下落,唉!只是一直找不到她。」王父說著,一
則以憂一則以喜。
憂的是,她一介弱女子,如何生存?喜的是,他沒找到,表示芙兒依然精靈,
懂得保命方法,不愧是他所中意的媳婦。
「爹,您要孩兒如何做?」堯正有點擔心地問。
父親該不會要他接下尋找崔小姐的任務吧?
「我猜想,芙兒一定會回去蘇州,你到蘇州後幫我找到她,帶她回來。」王父
興奮地說。
堯正鬢邊隱隱作痛。爹也不想想,爹花了多少人力及時間,十多年來找不到崔
小姐,一時間,他怎可能依爹的要求,找到人、帶她回家?爹將此事說得好像要他伸手
拿杯茶一樣輕鬆簡單。
尤其堯正根本不知崔小姐長得是圓或扁,小時候淡淡的記憶,就只有那兩束高
高紮起的沖天炮髮型,憑他這種記性能找到人嗎?
「爹,您沒有派人到蘇州找嗎?」堯正懷疑地問。
「當然有,發現死者不是芙兒後,為父立即派人到蘇州找尋,可是並沒有找到
她的蹤跡,芙兒很聰明,她一定隱姓埋名了。」王父翻翻白眼,被兒子當成白癡的滋味
真的不好受。
「爹找不到,孩兒不一定找得到。」堯正不是推諉父親的命令,而是不想讓父
親抱持過度希望,再承受過大的失望。
況且人海茫茫,要尋找一位隱姓埋名的人,談何容易?尤其是一個大門不出、
二門不邁的女子,更是難上加難。
「我對你有信心。」王父兩眼炯炯有神地看著堯正說。
「我?」堯正指著自己懷疑地說,他又不是有三頭六臂,何時變得具有「神通
」了?
「是的,姻緣天注定,芙兒是你親口訂下的,我相信你可以找到她。」王父信
心滿滿地說。
堯正抬頭望著猶漆黑的夜空,無語地自問:姻緣真的是天注定嗎?
那句兒時的誓言彷彿在耳邊響起:「我會娶奶,我不怕老女人。」
堯正打扮得和一般文人無二致,上著淡色上衣,下著黃裳,頭髮束以裹巾,腳
著方履,配上忠厚、木調的神情,活脫脫像個呆書生。他沒擺出繁複、擾民的官威,只
帶一名打扮成家丁的護衛,兩人輕裝上路,前往蘇州。
堯正抱著輕鬆的心態,一路行來,除了欣賞美景,也細心留意風水良地,以完
成遷葬崔伯伯的任務:至於父親所交代尋訪崔小姐的任務,就隨大意安排了。
「公子,天色已晚了。」朱護衛看看天色,望著不遠處的城牆,提醒因留戀山
林美色而放慢腳步如蝸行的堯正。
向晚的暮色中,如畫的景色染上一層淡紅薄暈,如夢似幻,讓堯正沉醉。他輕
輕點頭,表示聽到護衛的建議,不過步伐卻動也不動。
朱護衛跟隨堯正多年,瞭解堯正有時「書獃子」的勁一發便不可收拾,看來現
在正是發作時間。他望一眼四周,美則美矣,不過這種「柔弱」的風貌,不合他的口味
,不過公子喜歡,所以他不再開口,沉默地等候著,與他共賞風光。
「進城!」天色漸暗,堯正欣賞完落日,就著餘暉,步向牆門。
「公子,今夜要投宿在蘇州府衙嗎?」朱護衛看到堯正停步在蘇州府衙門口半
晌,不太相信地問。一路行來,堯正並沒表明過身份,現在難道要「現身」,住在官邸
嗎?
堯正搖搖頭,心中另有盤算,他年紀輕輕就能坐上監察御史的位置,可不是光
憑忠厚老實的外表。
「府衙門口不許逗留,快滾!」值守在府衙門口的衙役,看到堯正主僕「鬼頭
鬼腦」地打量著衙門,雖然他們沒有異樣的舉動,但他仍仗著自己的權威動手驅離兩人
。
「大膽!」朱護衛閃身擋在堯正身前,準備扭住衙役的手,以懲罰對方不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