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正饒富興味地看著她,那長度驚人的秀髮,編成簡單的辮子,盤結成髻;白
皙的臉龐不施任何胭脂花粉;柔弱纖細的身軀,隨意地披著一件外袍,透露著令人心動
的憐惜。
「有問題嗎?需不需要我幫奶的忙?」堯正微歎一口氣,因為他心裡明白,對
她的感覺,已經不顧他的原則,佔滿他的心。
「好啊,交給你。」聽到有人自告奮勇,願意幫她解決問題,宓芙立即將帳目
一堆,推到他的面前。
堯正沒有異議,他寧可自己來煩不熟的帳目,也不願看見她不快樂的樣子。
「唉!」堯正不禁長歎了一口氣,並不是因為帳目,而是為了自己的心而長歎
。他想和宓芙在一起,可是……他相信父親絕不會同意他的決定。
「這些數字很複雜,慢慢整理,不要唉聲歎氣。」不必再看帳目的宓芙,眉開
眼笑地喝著茶,聽到堯正不小心逸出口的歎氣聲,好言地安慰他。不過她的態度很堅持
,拒絕堯正將帳目丟回她手中。
堯正抬頭看她一眼,看到她的笑靨重新展現,心頭覺得滿足,不管做得多煩,
只要她快樂,一切都值得。
「放心!這些還難不倒我。」堯正笑著說。
堯正雖然沒接觸過帳目,可是他天資聰明,沒多久就摸出頭緒,將宓芙亂記在
紙條上的數字,逐條填入表格。
沒有煩惱的宓芙,喝茶、吃點心,甚至快樂到嘴裡哼著歌,大眼不時地瞄著工
作中的堯正。
她用嚴苛的目光看著他,論外貌算端正,嗯……好吧,受到良心苛責的宓芙勉
強同意,他具有不錯的外表。
宓芙進而審視自己的內心,承認不知何時他的身影已留佇她的心中,不過她可
以確定,那絕對不是一見鍾情,他是在相處中,一點一滴地佔領她的心。
唉!可是一想到父親的遺命,宓芙不由得唉歎一聲。
「放心!這些帳目難不倒我,奶不必愁眉苦臉。」堯正聽到她的歎氣聲,溫柔
地安慰她。
宓芙如何能對他說出心中的困擾?只好順著堯正的意思默認。
「你在看女人的書?」宓芙瞧著他順手放在桌上的書,臉上揚起一抹似笑非笑
的曲線。
「女人的書?」堯正一點也聽不懂。
「『黎明即起,灑掃庭除』,這不是女人家的工作嗎?」宓芙笑出聲。
堯正聽到她將朱子說成女人,無奈地翻翻白眼,沒好氣地問:「那麼孔子呢?
」
「嗯……更囉嗦,連內衣的顏色都規定了。」定芙撇著嘴說。
「為什麼?」孔子規定人穿什麼內衣?不會吧?!堯正睜大眼睛。
「有啊!你沒讀過書嗎?『君子不以紺鉯飾,紅紫不以為褻服』,裡頭不是連
內衣的顏色都規定了嗎?不只內衣,『鄉黨篇』還規定了一大堆規矩。」宓芙得意地說
。
「哈哈哈!」堯正放聲大笑,她要如此解釋,也是可以。這讓他即使想辯,也
不知從何幫孔子辯白起,只有搖頭笑歎,驚歎之餘,更不由得對她的欣賞更進一層。
「奶讀過書吧!」堯正由她的談吐、引經據典來斷定這個事實。
「女子能讀書?」宓芙不答反問。
「當然可以,女子也能讀書。」堯正點頭說。雖然自古以來,女子受教育者少
,但是在堯正的眼中,女子也有受教育的權利。
宓芙驚訝地看著他。父親是傳統「女子無才便是德」的信奉者,只不過因為她
的頑皮個性,所以教她讀書、識字,來收斂個性,並不是像他一樣,認為女子原本就可
以受教育。
「男女雖然有別,但是在看事情的時候,不要設一個框架,限制了自己的發展
。」堯正說出自己的想法。
「哦,你是贊成姑娘家拋頭露面,出來做營生?」宓芙已因此被批評多年,對
於外人的批評她從不在意,但是她在意他的看法,他會以一般世俗的眼光看她嗎?
「如果,她是因為男人不振作,被生活逼迫而出來做營生,我會同情她;若是
她因為才華及興趣而做營生,我也絕不反對。」堯正回答。
聽了堯正的答案,宓芙兩眼晶亮地看著他,像他這種有著不凡見解的男子,教
她如何能不欣賞他?
兩人談著談著,不知夜幕已深,直到天際漸漸泛白,兩人才驚覺已經過了一夜
。
「奶去睡一下,不必擔心客棧裡的事情。」堯正看著她,略顯疲勞的俏臉讓他
不捨,他在心裡告誡自己,以後不可以再讓她如此徹夜未眠。
「你呢?」宓芙認為自己還能撐得住。
「我不會累。」身為男子,本來體力就比女子強,加上他常常通宵處理政務,
一夜沒睡,對他構不成威脅。
「好,我去休息一下,店裡的事偏勞你了。」宓芙全然相信他。
感情是以信任為基礎,兩人彼此交換了個眼神,此時,言語已是多餘了。
第六章
「客倌!歡迎光臨。」
經過宓芙的訓練,不管她在不在場,美人樓的一切均按著規律進行,店裡情況
依然如往昔般,熱鬧非凡。
堯正坐守在櫃抬,接手積財伯負責的事,突然,一道人影遮住了他頭上的光線
。
堯正抬起頭,見對方打扮得像個神秘俠客,低垂的大帽子已經遮住了臉,帽簷
還加上黑布,讓人完全看不清他的長相。
唉!這種打扮,能看得到路嗎?堯正非常好奇。
「客倌要結帳嗎?」堯正開口詢問。
「公子,是我。」朱護衛小小聲地說。
「你……你怎麼回來了?」聽出是朱護衛的聲音,堯正立即看一下四周,擔心
別人發現他。
「放心!公子,我這身打扮,沒有人可以認得出我。」朱護衛小聲地說。
「嗯!」堯正想了一想,雖然他的打扮怪異,不過……的確沒有人可以認得出
他。
「事情辦得如何?」堯正問,算一算日子,崔府一門的忌日也快到了,若能在
忌日前完成墳地,相信更能安慰崔伯伯在天之靈。
「遵照公子的指示,屬下在寒山寺找到釋空大師,大師看了公子的信,立即在
寒山寺附近找到一處風水良好的地方,目前正在加緊施工。」朱護衛簡單扼要地報告。
「何時可以完工?」堯正很滿意朱護衛的辦事能力。
「預計再半旬就可以完工。」朱護衛說。
半旬?嗯,來得及。
「公子,屬下要接您離開此地。」朱護衛說。
他一路上,聽到街頭巷尾都在談論著王公子落難的慘狀,甚至引申到奴僕該如
何管理的議題上。
如果這些流言,只談論他是個如何忘恩負義的惡僕,甚至罵他,他倒也無所謂
;但是當他聽到公子因為沒有盤纏,委身為奴、受盡虐待、嘗盡世間苦楚、被折磨得不
成人樣……的傳言時,實在忍不住火冒三丈。
雖然等到他踏進美人樓,看到公子一臉輕鬆的表情,由他臉上的笑容,更顯示
出公子比在京城裡快樂,不過……當他看到公子一身僕人打扮時,委屈、憤怒的火焰立
刻爆發。他的主子可是堂堂的御史大人,將來甚至還可能拜相封侯,怎堪這些凡夫俗子
的侮辱?
「現在還不到時候。」堯正搖頭。
「公子,為什麼?您想查什麼事,吩咐屬下,讓屬下去辦,您就不要在此地受
苦了。」朱護衛看到堯正的「慘狀」,堅持要「救」主人離開。
「我沒有受苦,我在這裡很愉快。」堯正不由自主地揚起溫柔的笑意,如今他
內心唯一的願望就是,想維持目前和宓芙輕鬆、親密的相處情況。
「至於要你辦的事,還有幾樁。」堯正知道朱護衛的固執個性,想了一些待辦
的事,以便支開他。
「是!請公子吩咐。」朱護衛肅手聽令。
「你回京城稟告老爺,崔氏墳地的修建進度和辦理移靈的事情,老爺應該會親
自送崔伯伯歸靈,到時,你就護送老爺過來。」堯正說。
「是!」朱護衛奉命。
「你快離去。」他待得夠久了,堯正不想讓人拆穿騙局,所以催促他離去。
「公子……」朱護衛仍不放棄「救主」。
「快走!」堯正知道不使出威嚴,無法讓朱護衛離去,只得沉下臉色來命令。
「是!」朱護衛無奈地屈服在公子的固執下,抱拳離去。
這一幕,宓芙全看在眼裡,等到朱護衛離去,才走出來。
「有事嗎?」宓芙靠在帳怡看著朱護衛的背影問。
「只是一些小事。」堯正不愛說謊,尤其不愛對她說謊,但是……有些事目前
不能對她說,堯正只好輕描淡寫來搪塞。
宓芙有著認人的本領,加上經營酒樓飯館多年,這種本領更加敏銳,她相信自
己的能力,她不會看錯,這個人是朱護衛,難道……堯正不知道嗎?
「你知道他是誰嗎?」宓芙懷疑地看著堯正。
「他是誰?」堯正壓下心頭的緊張,一臉平靜,不答反問。
「他是你的隨從──朱爺。」宓芙看他一臉平靜的表情,驚訝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