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傳來顯貴豪氣干雲,壯志昂揚的保證,一聽就知是沐浴於愛河中的男人。愛啊!多麼奇妙,不可思議的一個字,竟也將他那對女人眼高於頂的弟弟給馴服了。
他呢?他是否也能一嘗情愛甘甜?凝駐在車窗上的視線不經意被點點雨花懾住,那反彈的水珠織成她倔傲無雙的玉容,凝脂冰肌幽幽生香,在他的臂膀中雖掙動激憤,卻依舊嬌若無骨難藏天生麗質,令他捨不得使太猛的氣力將她扣於懷中。
游泳池畔的相逢,攪亂了他所有知覺,兩個月來他神魂不守,只為伊人嬌媚姿態而癡,非但無心於工作,更因那夜匆促一會而難以成眠,隱約有什麼畫面盤旋在腦中,卻抓不住任何連貫的思緒。
除了一個,他要她。他不在乎潛意識中交錯紛雜的聲音,也不在乎對她近似瘋狂的執著,更無心探究他倆之間那股強烈得幾令他們理智盡失的情愫,他只知道、肯定、堅持一件事,那就是他要她;非關肉慾,而是他與她的靈魂契會,就在那一面,他明白他等的妻就是她!
「哥?」
「啊!」達官回神應話,顯貴似也知他的心思已遠,也不多言,只是憂心而無條件支持地說。
「哥,我愛你。不管你遇到什麼,記著你還有個老弟可以替你分憂解勞,有事不要和我客氣,瞭解嗎?」
達官澀然苦笑,畢竟是兄弟,瞞不了他。但他不願在事情尚未明朗時透露太多,為免弟弟操心,他只有淡淡帶過,「有什麼事難得了我們鍾家人?你還是把心力放在要緊事上吧!
我人下高雄來,唱片公司可沒隨身帶著,你再延歸,小心公司垮掉。」
「我的公司想垮可沒那麼容易,安啦!自己身體多保重,拜!」
達官莞爾地切斷大哥大通訊,對弟弟的轉變是又喜又慨,愛情的魔力呀!該是天底下最難以估算的東西吧!
「黎——詠君。」他喃喃輕念手中這份寫有她個人資料的文件,為了掌握她的個性,他花了兩個月的時間調查她的環境背景,然而得到的消息卻件件扭絞著他的心。早年生活的困苦與壓力根本不是平常人承受得起,難怪她對人懷著深懼戒意;這種來得如此兇猛的情緒推翻了心頭一切踟躕猶豫,促使他毅然請差南下,來找她!
黎詠君,這名令他魂牽夢繫的女子。
「我為你而來。」
***
「先生,有什麼我能為您服務的?」
櫃檯經理親切地詢問,站在裝飾現代豪華的飯店內,更彰顯達官與生俱來的氣勢高貴。
他頷首為禮,有條不紊的嗓子起伏著吸引人的節拍,「請給我一間房,我要暫住,日期不定。」
「好的。」他立即處理妥,再問:「請問先生用信用卡嗎?」
「對。」他沒注意到暗處投射而來的端視,簽過名便拿了鑰匙上樓去。
「是他嗎?」他問身旁的女人,眼睛直到電梯合上才調回;其實不需她回答,他也清楚答案。
她未語,直步到櫃檯。
「林先生,紀小姐!」經理和煦地向老闆打招呼,「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來等一個人。」紀倩婉約地答,神色滲著淡愁與一抹不易瞧出的緊張,她翻開簽帳單,鍾達官三字方正威儀地附著其上,由字之神可感受到書寫者有力的手勁。
「是他!是他沒錯,終於讓我等到了……」
林柏佑避免紀倩失態引人疑竇,示意員工退去,待櫃檯只剩他們兩人時,他捏了捏她的肩膀提醒她自持。
「紀倩,別太激動,慢慢來。」
「柏佑,你想他還記得我們嗎?他還怪我們嗎?我們的計畫真的會成功嗎?」紀倩顫抖地抓住他,圓亮瞳眸是楚楚淚光,「我好害怕,這麼長的時間,長得幾乎讓我們絕望的歲月……我們沒有第二次機會的!」
「紀倩!」林柏佑堅定而溫柔地握住她的手,「冷靜點,你的情緒不可以太過波動,別忘了你的病!」
紀倩這才記起自己功能不全的心臟,勉強定下不規律的呼吸,她眼眸依戀處還是那三個與千百年前相同蒼勁的字,雖然外貌會變,時空會變,一個人的氣質特徵是不會變的,而他那手字正是能經歷韶光考驗而不更改的獨特。
「柏佑!」她依賴而冀盼地問:「我們會成功的是不是?」
這一雙眼,一雙既無助又自責的眼,牽動他鮮有感覺的心腸,前世如此,今生亦然,讓他心甘情願做為護佑她、扶持她的臂膀,儘管她想的、念的不是他。
「是的,我們會成功的。」
他的不容置疑一如前世,雲淡風輕的語吻中有他足以反抗天命的力量,龐大而洶湧的力量令她心安。
「我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彌補這項錯誤,為我的過失贖罪……」紀倩垂睫,「這個罪過折磨我們太久了,我已經快要負擔不起了。」
「說什麼喪氣話?你想再後悔一次嗎?」柏佑氣悶卻不嚴峻地叱喝道:「這一場會是硬戰,我們得拿出全副心神來打,沒時間讓你想失敗的問題,因為我們一定會成功!」
「嗯!我們會成功——」紀倩露出怯生生的笑,「現在該叫扣……不!詠君來嗎?」
「別著急,一場戲總得事先排練妥才會顯得自然,過於刻意營造反而會弄巧成拙;一切等到詠君代我職務時咱們再行動,這回我們有備而來,不會再漏失無措了。」
握住她的手,是安撫,是信心,更是承諾。
***
電話響起,明亮的日光中呈現的是靜止的畫面。
坐在牆邊,詠君維持著整夜未動的姿勢,既不顧自己酸乏的肢體,也不理會失聲迴盪的電話,空白的表情沒有絲毫情緒。
三分鐘過去,電話鈴還是固執作響,詠君眨眼,似乎終於讓電話吵醒了神識。有她這支電話號碼的人只有兩個,水仙和柏佑,水仙是從不曾打,因為她若是有事要找她,會直接到這屋來,想來應該是柏佑打來的。
伸手抓來話筒,她的手因不良坐姿而發麻輕顫,但她空茫的恍惚刻鏤在她令人失神的完美五官上,掩去了她的靈氣,彷彿在此呆坐的只是一具軀體。
「喂!詠君?」果然,林柏佑的嗓音透過機器傳出,「我吵到你了嗎?」
「沒有。」相反地,她相當感激他此時打電話來,倘若沒有他的打擾,天曉得她會坐上多久?「有事嗎?」
「嗯!」對她,柏佑向來有話直說,「我想請你代我督理一下飯店,這陣子是旅遊旺季,客人不少,可是今天我得陪紀倩上醫院檢查拿藥,所以想麻煩你,方便嗎?」
倚牆仰首,她看到的是蒼白得呆板的天花板。「你未婚妻的情況有沒有好些?」
「還不是老樣子?只肯打針吃藥不肯開刀,梗在她心裡的事一天不解決,她就一天不上手術台。」他笑了兩聲,不意洩漏了絲無奈苦澀,「有時候我很挫折,這未婚夫我當得顯然不成功。」
「她還是執意要找恩人?」詠君聽他說過紀倩一直惦記著幼時溺水獲救時的恩人,「有線索嗎?」
「現在已經有些眉目,只等證明猜測,畢竟都追查這麼多年了,要是再沒消息不就太對不起我們花的那些錢嗎?」
「那不是很好嗎?只要人找到,你未婚妻就能安心治病,等病一好就可以和你舉行婚禮,完成她爸爸的遺願,怎麼聽你的口氣好似不開心?」
「怕只怕人找到之後,她的心也不在了。」柏佑細細地自語,沒讓這份煎熬表露出來,「詠君,上回勞你跑一趟台北,自那次回來後你就一直沒和我聯絡,發生了什麼事嗎?」
說也奇怪,他們相識不長不短,但詠君卻奇異地對他感到信任和熟悉,而他對她的瞭解也自然得有時教她意外,他們總是能感覺到彼此心緒的起落,像知交又像兄妹般。
她雖然感謝他將她自火場救出,但感激並不是構成信任的主因,至少在她而言不是,所以她常常也會感到疑惑,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緣吧!
她沒有深思其他,對這第二個朋友也秉持原則少有欺瞞,「沒什麼,只是遇見個讓我不太偷快的人而已。」
柏佑試探的問帶著小心,「會讓你作噩夢的人?」
詠君凜駭,口氣不覺嚴苛起來,「沒有人有能力讓我作噩夢!柏佑,我稍事整理待會兒就會去飯店,代我向你未婚妻問好。」
他沉默了一下,似是察覺她些許不悅,「如果我讓你不高興,我道歉。」
聽那語調令詠君不由懷歉,「柏佑,我知道你是關心我,為我好,但我已經被這件事煩得沒耐心,不想再提及有關的一切,請你見諒。」
他笑道:「沒什麼見不見諒的。」因為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我有多希望你好。「那飯店的事就讓你處理囉!」
「唉!柏佑,」她叫住欲掛電話的他,「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很感謝你那時及時將我拉出火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