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我打電話幹什麼?你和誰在一起?」史念祖的怒氣越來越明顯。
「一個朋友,你不認得的。」他只好支吾過去。此時不宜讓如意曝光,否則父親的 反彈會更大。
「如果不是什麼重要的朋友,你立到回來見我!」史念祖十分威嚴的下令。
「爸爸,我現在不方便……」
「不方便什麼?你卻不知道你闖了什麼大禍出來?葉慶松打電話來指責我教子不嚴 ,說你要悔婚,讓他們葉家顏面掃地!反正你立刻回來見我再說!」他說完卻掛斷電話 。
如意一旁聽著,不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只聽秉忱很為難的跟她說:「如意,我送 你回去,我們今晚不能去跳舞了,我必須立刻回家見我父親。」
她只得點點頭。不然她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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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念祖坐在他的書房裡,面色相當沉重。葉慶松的措辭很難聽,使他一時之間很難 加以反駁,一口氣只好硬生生吞入肚子裡。本來事情一切進展得相當令人滿意,眼見就 要結成兒女親家了,不料卻變成如今這種局面!他強忍任葉慶松給他的屈辱,扼腕歎息 !若不是看在葉慶松富甲天下,又是他們旭日集團的大股東,他豈肯白白的受這一口鳥 氣!算了!一切以利益為前提,大丈夫能屈能伸。史念祖不愧是叱吒商場的大人物,不 但識時務且知進退。
他看看時鐘,九點多了,秉忱還未回來向他報到。這個混小子!最近專門替他製造 麻煩不說,連他的命令都不放在心上了。他今年才六十三歲,身體狀況不錯。老子尚未 老邁,他這個做兒子的就迫不及待的想造反了!他越等越生氣,再加上來自葉慶松那邊 的壓力,氣得在厚重的檀木桌上用力一拍。這一掌下去,一隻手隱隱生疼,他的怒氣更 熾。
秉忱送如意回家,在路上多耽擱了一個鐘頭。台北的交通,任誰都沒辦法。除非不 坐車,飛到天上去,就不必受塞車之苦了。
他回到家後,立刻去向父親報到。一見父親的臉色不對,心知是凶多吉少了。
「坐下!」史念祖惡狠狠的下令,此刻不擺出做父親的威嚴,如何壓制得住?
他依言拉了張椅子坐下。
「你明天一早不用到公司去了,什麼事情都給我放下,光去向明珠請罪再說。」
秉忱揚起頭說道:「爸,我今天下午和明珠說好了,她答應我不再談婚事了。」
「混蛋!那是氣話,你不懂嗎?你知道你走了之後,她發了一場很大的脾氣,差點 兒把房子給拆了。」
「爸爸,你替我想一下,明珠的脾氣那麼壞,動不動就要拆房子,你不希望我娶她 進門之後,要經常裝修房子吧?」他據理力爭。明珠的驕縱任性,脾氣火爆,是他悔婚 的一大理由。不過事實也是如此。
不料史念祖冷冷的一笑,有些不屑的說:「她在她娘家不論做什麼,她老子都得讓 她三分,所以她才敢如此任性妄為。但女孩子出嫁之後,就等於潑出去的水,葉慶松不 敢太袒護她。做了我們家的媳婦之後,我想她大約會收斂一點。如果她仍然本性不改的 話,你做丈夫的照理來講可以管教她,她父親不敢干涉太多。他會替他女兒終身幸福著 想。她若嫁入我們家就是史家的人了,他一定明白這一層道理,畢竟他自己也娶媳婦進 門了。就算他過分偏袒女兒,我們也有我們的辦法,可以休了明珠,不過她的嫁妝除了 珠寶之外,什麼都歸我們史家的。秉忱,你知道,最重要的就是葉慶松在旭日的百分之 二十的股份。」薑是老的辣!史念祖在商場上練就一身本領,如今更是老奸巨猾,豈有 吃虧之理。
「爸,這麼做不夠光明磊落!」他抗議。
「怎麼不光明磊落?我們是明媒正娶的迎娶明珠過門,如果她不好好的做個賢妻良 母,我們當然可以名正言順的休了她。我們的損失,自然就扣留她的嫁妝做為補償。葉 慶松到時是啞吧吃黃蓮,有苦說不出,誰教他不好生管教自己的女兒,活該!」
「爸,事情不能這麼做,對良心說不過去。何況若是明珠不肯離婚呢?豈不是害了 我們兩人一輩子?不,我不贊成你的計畫。」
「笨蛋!男人何患無妻?你若無法和她離婚,大可去外面交女朋友,讓她去守活寡 !日子久了,還怕她不乖乖聽話?到時你說一,她不敢二,你要往東,她不敢往西,事 情不就解決了嗎?」
「這麼做對明珠太殘忍了,我辦不到!」
「那就要看她夠不夠聰明了。如果她肯做個乖巧甜美的妻子,你不就會好好疼愛她 了嗎?你何必這麼死腦筋呢?」
「爸爸,現在的問題是我不愛明珠,我不想和她結婚!」他很勇敢的說出來。
史念祖蹙攏了眉毛,神情不悅的說道:「我當年和你媽結婚也是奉父母之命……」
秉忱搶著說:「那是從前,現在是什麼時代了……」
史念祖也截斷他的話:「現在是自由戀愛的時代我知道。可是秉忱,當初是你自己 看上葉明珠,拚命去追求人家。現在又想甩了她,我看可沒有這麼方便。尤其葉慶松是 個極愛面子的人,你若想拋棄他的寶貝女兒,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不知會採取什麼 手段對付我們。秉忱——」他忽而變成語重心長的口氣,對兒子軟硬兼施。「我們『旭 日』目前正面臨空前的經營危機,不宜再樹敵了,尤其是關係密切的強敵──葉慶松。 為了解救『旭日』的危機,讓公司能振衰起弊,唯有取得『金鑫』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才 行。如果你肯娶明珠,葉慶松就會從敵人的身份,變成我們關係密切的盟友。秉忱,你 要知道我們史家的家底可謂不薄,但是比起葉慶松的『金鑫』集團就不算什麼了,這個 丈人你一定要好好巴結才是。」
無奈秉忱仍相應不理:「這些我都明白,可是不能犧牲我……」
「為什麼不能?像我們這種人家,誰人不是以利益基礎聯姻的?何止如此,政治婚 姻更是比比皆是!你的頭腦怎麼越來越不靈光了?」史念祖的聲音透著失望的意味。「 你大哥和二哥都成婚了,他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才娶了你的兩位嫂嫂。他們不是一直過 得好好的嗎?」
「大哥和二哥?」他從鼻子裡冷哼了一聲。「他們幾乎天天上酒廊,女朋友一個一 個的交……」
「這就是他們聰明的地方,不但娶了個賢內助,又能不斷的享受新鮮、刺激的愛情 。秉忱,你應該也要學聰明一點。你現在還年輕,所以才如此注重愛情,等你年紀再大 一點的時候,你就會明白愛情是怎麼一回事了。」
秉忱覺得很難和父親溝通,他是不可能瞭解他的心情的。他的性情自小就和哥哥們 不同,他重感情,是個性情中人,這樣的個性教他如何能不忠實自己內心真正的感情? 他愛如意,希望自己能帶給她幸福而不是不幸。他想保護她都來不及,怎麼肯做出會傷 害她的事呢?他考慮要不要向父親表白他對如意的愛,請求他成全他和如意的婚事!不 ,還不行,在這個時候不可節外生枝,還是等過一陣子再提比較保險。他最後終於作下 這個決定,因為他實在不敢冒這個險。
第六章
「怎麼樣?明天去不去向明珠道歉?」史念祖心想適才對他曉以大義,應該足以令 頑石點頭了。
他不敢開口回話,但仍固執的搖頭。
「好!我不管你了!」他大吼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丟下一句:「一切後果你 自己負責。」掉頭而去,再也不理會秉忱。
他坐在那兒發了好一會兒呆。他知道事情還沒完,凶險的事還在後頭。史念祖口中 說不管了,其實不是真的不管,要讓秉忱自己做主。他所謂「不管」,是不管秉忱的感 受。生長在這種家庭裡,秉忱對自己的處境心知肚明。他沒有那麼天真,慶幸父親「不 管他」,反而真的開始煩惱起來。
他和如意或許最後會變成一對苦命鴛鴦。算了!他也不管了,索性豁出去,船到橋 頭自然直,反正他絕絕對對不會去向明珠低頭的。
他的心裡只有如意一個人。他發誓過要保護她,善待她。他絕對會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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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慶松向明珠保證秉忱一早就會過來負荊請罪。
可是都過了中午了,仍不見秉忱的蹤影。明珠像一頭憤怒的怪獸般,在客廳裡走來 走去,恨不得在地上跺出個洞來出氣。
可惜,她沒那麼大的力氣。她有時真恨自己並不是萬能的,偶爾也會嘗受到挫敗的 滋味。她非常討厭這種挫敗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