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謝謝你答應替我保守秘密。」他立刻鬆了一口氣,正待說什麼,只見如 意捧著一束鬱金香出來了。
「喏。」她將花束遞給秉忱,不明白他要做什麼。
「謝謝。」秉忱接過花束,馬上又遞給欣欣。「王小姐,請你收下,這是我的一點 心意,不成敬意。」
欣欣微微一笑,坦然收下他的花束。「謝謝。」
「哦,原來你是要送欣欣呀,早說嘛,讓我猜了老半天。」如意釋懷的笑了。其實 她也該送欣欣一大束鮮花,聊表謝意,若不是欣欣,她也無法遇見秉忱。
欣欣既收下秉忱的花束,只得盡速離開,解除他的壓迫感。她識相的說:「我老公 等著我弄東西給他吃呢。他晚上去應酬,喝了一大堆酒,回來全吐了,直嚷著肚子餓, 要我煮東西給他吃。對不起,我上樓去了。」她跟他們道聲再見,便上樓去了。
欣欣一走,秉忱像拆除了一顆定時炸彈一樣,鬆了一大口氣。他信得過欣欣,她既 已對他承諾下來,絕對會為他保密。她是商場上的一介女強人,對自己答應過的事,不 會出爾反爾。她是個相當看得起自己的人,懂得如何去約束自己,信守諾言。這也是秉 忱信得過她的原因。
「你進去吧,外面風大。」他體貼的對如意說。
「好,你開車要小心,再見。」她叮囑一句。
「嗯,再見。」他打開車門上車。「你快進去!」
她仍站在原地揮手。
他怕她著涼,很快的發動汽車離去。他知道當他離去之後,她才會進屋裡去。
如意目送他的車漸去漸遠,且至消失在街燈下,才返回屋內。
※※※
秉忱的好日子沒過多久,葉明珠就回來了。
她一回來,就電話宣召他去晉見。
他也在等這一天,放下手邊所有的工作,飛車去她家。攤牌的時間到了,他要和明 珠徹底解決延若不決的婚約,好對如意有個明確的交代。
十二月中旬的黃昏時分,山上的氣溫偏低,秉忱將車停進車庫,從那條通往主屋的 鵝卵石小徑,走進寬敞的門廳。他是葉府的嬌客,向來通行無阻,此次也毫無例外,他 穿過門廳,走進客廳。小翠在那兒等著他。
「史先生,小姐請你到她的房間去。」她甜甜的笑著說。
「好,謝謝,我知道了。」他走上通往樓上的樓梯,慢條斯理的拾級而上。他面上 看似平靜,其實心裡緊張得不得了。葉明珠的反應一定很激烈,他若向她表明想悔婚, 無異是引爆一顆炸彈!那種殺傷力之強大,是可想而知的。事到如今,也顧不了那許多 了!
一路上他早在腹中盤算著如何向明珠攤牌,他一遍又一遍的反覆練習,務期能獲得 她的首肯,讓他們往日的一段情付諸流水,從此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他走到她房間門口,輕輕叩了三下。
「秉忱嗎?進來。」是明珠嬌嫩的聲音。以前曾令他著迷的聲音,如今對他已毫無 吸引力。
他推門進去。看見她正坐在靠近陽台的落地窗前,白紗窗拉得開開的,遠處的夕陽 餘暉盡收眼底。
「秉忱,過來。」她拍拍身旁的沙發。
他過去坐下,一邊禮貌性的詢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晚上。」她睡眼惺忪的看了他一眼。「時差令我頭痛得像要裂開一樣,真難 受!」
「忍耐幾天,就調整過來了。」他說。
「秉忱,」她的聲音低低的、柔柔的,神態慵懶,瞇著一雙杏眼,好似一隻撒嬌的 波斯貓。「我到倫敦去了二十多天,你想我不?」
他考慮了一會兒,竟不知如何作答。說實話,他寧可她一去就是三年五載,無形的 解決了他們之間的事情。如果說他希望她回來,也不過是想趁早將他們之間的問題做個 了斷。
他沒有忘記今天是來向她攤牌的。
「咳。」他輕輕咳了一聲,清掃一下嗓門,才說道:「明珠,我覺得我們有必要談 一下……」他竟有些怯場,一時之間接不下去。
她笑得極甜:「好啊,你說。」她還以為遠奔倫敦之計奏效,他緊張了,立刻來和 她商量訂婚的日期。
「我……我覺得……」他真沒用,支支吾吾的,還算男子漢大丈夫嗎?他在心中暗 罵自己。
「你覺得怎樣?」她沉醉於他屈服在她裙下的滿足感,心情是愉悅的。她想只要秉 忱再開口求婚,她就不再刁難他。她丟下他一人獨自跑到倫敦去二十多天,他一定過得 慘兮兮的,就算是處罰過了。
「明珠,我越來越覺得我們的個性合不來……」唉,他為什麼這麼沒用!拖拖拉拉 的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為什麼不乾脆說一句:我們兩個人吹了!多簡單明快呀!
她為之一震,背脊坐直了瞪著他。這可不是她所期待的話呀!她沒好聲氣的說:「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明珠,我的意思是把兩個個性不合的人綁在一起,是一件悲劇!」他這麼說。其 中的含意讓她自己去推敲。
她果然馬上翻臉,她不是一個會壓抑自己內心感受的人,心中存不下半句話。她怒 不可抑的說:「你是不是不想和我訂婚了?」
「沒錯。在悲劇沒發生以前,做補救還來得及!」他說得斬釘截鐵。把話說出來之 後,就簡單多了。
「悲劇!你居然說和我結婚是悲劇!你……史秉忱!你這一個混蛋!」她氣瘋了, 顧不得她千金大小姐的身份,指著他鼻子破口大罵。
「對不起,我的意思是你嫁給我是悲劇!對你而言是個悲劇。」
「你這麼說來說去的有什麼兩樣!」她氣急敗壞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事情發展到 這個地步,她可沒有這等好風度,心平氣和的與他並肩而坐。「你滾!你給我滾出去! 你不和我結婚,是你的損失,而我可無所謂!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我不要再見到你! 你滾!」
秉忱這下子才放下心來。他的目的已達成,即使被罵得狗血淋頭,他亦毫無怨言。 他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立時起身告辭:「明珠,既然我們已經把話說清楚了,那我告 辭了。再見!」
她這時更感到挫敗,自尊心遭到嚴重的打擊!他居然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好似擺 脫了一個討厭鬼!她……她葉明珠曾幾何時遭人如此糟蹋過!她氣得暴跳如雷:「你給 我滾——」
秉忱識相的退出房間。他反手掩上房門不到幾秒鐘,門板忽受到一個重擊,然後是 一陣玻璃破碎的聲音。接著「乒乒乓乓」的聲音不絕於耳。唉!她的房間又要重新裝修 了。他無奈的搖了搖頭,走下樓去。
離開葉家後,他的心情暢快無比。他對如意總算有個交代了。
他一路上不住的吹著口哨,晚上一定要帶著如意去大肆慶祝一番。
※※※
秉忱心滿意足的和如意一起共進傳統的法國菜。
這一家專賣法國菜的餐廳,開幕至今已有二十年了,能持續到今日,可見店主的經 營方針是正確的,他嚴謹的堅持著「傳統」法國式風格。
不僅菜式遵守傳統的法式料理,連餐廳的佈置也散發著法國式的慵懶與優雅。白色 深垂的蕾絲窗簾,黑壓壓的一架大鋼琴,和一座有扶手的迴旋梯,相當富有羅曼蒂克的 氣氛。
如意第一次吃法國菜,不懂得如何點菜。
秉忱理所當然的代勞。他先點了兩份洋蔥湯,又替她要了一份配上黑菌的鵝肝,自 己的則是煨了大蒜和起士的蝸牛肉。至於主菜部分,兩人都是法式的菲力牛排。
秉忱吃蝸牛肉時,只見如意一直在瞪著他看。他笑著問:「是不是想試試看是什麼 味道?」
她瞪著他盤子裡肥肥圓圓的白色蝸牛肉,怎麼也鼓不起勇氣去品嚐一口。她看過背 著殼爬行的蝸牛,從沒見過赤裸裸的蝸牛屍體……她感到一陣噁心,連忙搖了搖頭。
他微微一笑,沒有再邀她嘗試蝸牛肉的風味。
她吃著自己的鵝肝,美味極了。還好他替她點的不是蝸牛!她實在鼓不起勇氣去吃 它。
酒足飯飽之後,他們結完帳離開。
上車之後,秉忱問:「你想去哪裡?跳舞?看電影?」
她想了想,說:「去跳舞。」跳舞的感覺比較好。電影院不僅空氣不好,氣氛亦不 佳。
「好,就去跳舞。」他發動汽車。才走了一小段路,車上的行動電話響了。他伸手 去接電話,湊在耳朵邊「喂」了一聲。
「秉忱,」史念祖的口氣很不好。「你到底是怎麼搞的?明珠好不容易從倫敦回來 ,你一下子又跟她鬧翻了。你現在人在哪裡?我打了好幾次都沒人接。」
他看了如意一眼。「我現在和朋友在一起。你找我有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