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都不知道……」這樣算來,葵夫仔細一想,這些年來,似乎一直是她將過 去生活的點滴向義父傾訴,倒是很少聽義父談自己的出身與家世種種。「如果說義父貴 為國戚,為何不享受富貴,而要擔任軍醫在沙場上東奔西跑呢?」
裴致遠輕笑數聲。「不是只有富貴才是人生的一切,有變化的生活才有意思吧。」
他緩緩說道:「折騰了一晚,你也累了吧?有話以後再說,反正時間還多著呢,你 先歇著吧。」
「有人猜測伍將軍是否對皇上賞賜的俸祿感到不滿,故而掛冠求去呢。」中書左僕射兼文華閣大學士薛子琰笑道。
「如果再不平息京中的流言,只怕會造成百姓對朝廷施政有所懷疑,還請殿下留心哪。那麼太后還有事要召見微臣,微臣先行告退。」
「葵夫……失蹤三天了?」剛要進清心殿批閱奏章的李儇在遇到剛入宮的薛子琰時 閒聊了下,不意聽到了個令他大感震驚的消息。
嚇了一跳的李儇立刻趕往戶部會館找尋葵夫,而得到的結果也是相同的。
該不會是因為自己的態度讓葵夫誤以為事機敗露而逃跑了吧?李儇看著空無一人的 屋子——沒帶走任何東西,布帛、財寶一樣也沒少,顯眼的戰袍和寶劍則仍留在床邊, 她所喜愛的書卷也全留在櫃子上。
這麼說來,不像是潛逃,一樣東西也沒帶走。若真是逃跑也就罷了,但若是發生了 意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李儇下令封鎖葵夫失蹤的消息,連忙去找單斌。
「沒有,賢弟沒來我這兒。」單斌停下了清點物品的動作。「這幾日賢弟沒按時去 監工,那些個佇守在侯府外圍的姑娘個個苦著一張臉呢。我聽說前幾天殿下邀葵夫一同 讀兵書,還以為他在東宮待下了,不是嗎?」
「自從三天前葵夫出了東宮後,我就再沒見過她了。據會館的官吏表示,葵夫也一 直沒回去……」
李儇開始感到不安。葵夫完全沒一點消息,到底出了麼事?
這是一段非常奇怪的新生活。三天以前她還是被女人追著滿街跑的大將軍;三天後,她卻成了華陽殿的宮女。只因德高望重、人緣極佳的太醫裴致遠的一句話,沒人不信她是新來的宮女。沒有了權勢和地位,在閒雜人止步的後宮,她卻獲得數年來難得的清閒時刻。比起以往提心吊膽的日子,葵夫的確是感到輕鬆多了。
可是……總覺得少了些什麼。照理說,失去了定遠侯這上個引人注目的身份,對葵 夫而言,是卸下了幾年來的負擔,為何她不但一點也感覺不出愉快,反而像是心頭被冷 風吹拂過一般,浮現些許寒意?她到底是怎麼了?
是因為落寞吧。以往太子處理完政事後,都會出宮來找她,有時結伴出遊,有時比 劃練武,有時高談闊論天下時勢,有時靜坐鑽研兵家典籍……現在回頭想想,定遠侯的 生活過得的確比待在這後宮要來得有趣多了。平心而論,葵夫不能否認,她還真有些捨 不得那段以女子之身出仕的「荒唐」歲月。只是,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再回頭了……要 想保命,回復女兒身是唯一的方法。
等事情平靜點後,她打算去找出師父和師兄的下落,將這些年所得的賞賜全送給師 父,算是回報的恩情;再隨著義父回到信陵故里開業行醫,過著平凡人的生活,從此不 再回朝廷,這該是最好的安排才是。想著想著,葵夫掏出懷中的紙扇攤了開來。
這幾天,李儇照常進宮請安,並到御書房處理政事,他難道沒發現他的好友已數日 不曾出現?他對她的失蹤不以為意?李儇若是真開始追查她的行蹤,她也會很傷神,可 他對她的事全然不聞不問,她又有些不太舒服,這到底是為什麼?若不是他好像懷疑起 她的身份,三番兩次旁敲側擊的想掀她底牌,她又怎麼會被逼得不得不逃跑。其實她並 不討厭以龍驤將軍的身份留在他身邊哪,現在就連想從旁邊偷偷瞧他一眼也辦不到,她 這小小宮娥一步也難靠近他四周。
見不著他時,才驚覺以往有他一起的日子還算得上有趣……以後恐怕難有相聚的機 會了吧?真的不會再見到他了嗎?莫名地,心頭絞緊起來。
「那把扇子,你是從哪拿來的?」
因為太專注在回想,葵夫沒料到有人走到她身邊,不禁被那個柔美的女聲給嚇了一 跳。雖說除非是太子近侍,否則沒人會認出這扇子的主人,可她想起此刻正在宮裡,還 是不該這麼沒警覺性的。要編派個什麼樣的理由矇混過去?她回頭淺淺一笑道:「這不 過是個沒啥價值的小玩藝罷了,我——」在她看清楚來人後,話便扮不下去了。那個清 秀端正的容貌、風雅出眾的姿態,些許稚嫩卻又讓人打從心底覺得可愛的舉動,假以時 日必會是出色佳人的小公主——李昌明。
「你別想瞞我,信綾,那可是皇兄御筆親題的字畫,我不會認錯的,你這是打哪來 的?」
為何她偏會遇上柔弱的宜都公主呀?葵夫苦惱的想。這幾天她跟在義父旁工作,和 這公主打過幾次照面,雖說公主對她頗為和善,但不僅要小心有啥風吹草動就會讓宜都 公主發暈,談到一些刺激的話題也有可能使這公主昏倒,真要照顧這位公主也挺累人的 。
要是她不好好應對,公主又出了啥差錯,她可連宮中也待不得了。
「不——我——這是——那個……撿到的,對,就是在附近撿到的。」越想好好回 話,越說不出什麼像樣的回答,葵夫有些慌了。
「皇兄又不到這後院來,你也沒機會去前殿,你不過才進宮沒幾天,怎麼有機會撿 到這東西?」從公主的表情,看不出她打算拿葵夫如何。
「這——這是……」怎麼他們兄妹都老愛打破砂鍋問到底?乾脆打昏公主算了。
「你……偷了這東西對不?」
「不!這是……」葵夫當然反射性的一口否認,可是她又回答不出個所以然,不得 已只好就這麼靜默下來。她頭偏了一邊懊惱的想:這公主平常不是很容易受到驚嚇嗎?
前幾天光聽到「刺客」兩字就嚇昏倒了,怎麼這會兒不但人挺清醒的,還一直追問 個不停?「是——是我拿的。」葵夫盤算著,就乾脆說自己是個小偷,嚇嚇這公主,說 不定公主被這麼一嚇會暈倒,之後會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這是她現下唯一想得到 的脫身之法,好像稍嫌天真了些。看來宮中她又待不得了。
「唉,下次別做這種事了,要是被皇祖母發現了,她不把你趕出去才怪。」
「公主——公主完全不怪葵——咳,怪信綾犯了宮規?」葵夫震驚的問。
顯然昌明不是很介意葵夫的冒失,她笑著回道:「宮裡又不止你這麼做,我只是很 好奇你是怎麼拿到皇兄隨身的折扇罷了。再說,你的心情我多少能體會……」
要昏倒的人輪到葵夫了。公主每回答一句話,她就更聽不明白。宮裡不是只有她這 麼做?意思是大家都做小偷?能體會她的心情?難道公主發現了她的秘密?
「信綾不明白公主所說……」
「你要再裝傻,我可會生氣喲。」昌明以手插腰,撇了撇嘴道:「不就是你喜歡皇 兄,所以才會偷他的東西以解相思之苦嗎?」
我——喜歡昭明?這句話葵夫沒真說出來,只是卡在腦中反覆的迴盪。
昌明見葵夫不語,以為她是被說中心事故而害羞,還有些自鳴得意的向下說去:「 瞧,大伙不都有自己心儀的對象?喜歡當代七大美男子的宮女有一大票,每個人莫不用 盡手段的去拿點他們身邊的什麼東西當紀念,這種事常常發生啦。大多是用買的,也有 少部分像你這樣用偷的……不過還是別這樣的好,若是你真那麼想親近皇兄,我再幫你 想想法子好了。」
「不,我不是這意思,公主不必費心了,我並不想見他——我只是——」不想再見 他?葵夫不認為那真的是自己的真心話。難道……她喜歡上李儇了?不,不可能,她一 直只把他當成好友,也許有那麼一點欣賞他,但是說到喜歡或愛……?
「公主,公主為何這麼幫信綾?也是因為裴太醫的關照?」
「表叔?他沒提什麼呀,我幫你也沒啥特別的理由,還不都是因為我總覺得你很像 ……我戀慕的人嘛。」公主羞怯的回答,臉蛋兒也不自覺的紅了起來。「我會親近你, 也是這理由嘛,雖說你們明明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但我卻總以為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他 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