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想救他們,明晚就準備侍寢,你還有一天考慮的時間。」莫也頓毫無商量的 餘地。「如果想通了要當我的閼氏,明日你必須以匈奴女人的盛裝打扮,我會派人來幫 你梳妝。」
莫也頓要離去時,蓮香立即回道:「我答應,但是明日中午以前,你必須先放人。 」
她已沒有後退的路了,如今只好先救他們,之後再叫他們先逃,之後她就可以無後 顧之憂,選擇她自己要走的路……「可以,但你要遵守諾言,否則你必須要承當後果。 」莫也頓爽快的答應了。
蓮香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自己的氈帳,今夜過後,明晚就是她的苦刑日了,她希望 還能有時間再和拓都羅多作最後的道別。
她決不能讓他知道單于要她侍寢的事,否則他們一定會起衝突,但是她要如何才能 瞞過他呢?
他們之間注定坎坷不順,之前是仇恨的阻隔,如今是單于的強迫,她覺得好累!思 緒飄飄忽忽的,不知不覺已進入夢鄉……
第九章
陽光穿透濃厚的晨霧,大地頓時被籠上一層金碧,人們開始迎接新一天的來臨。新 的一天也代表著有新期望,所以蓮香一大清早就獨自對上天祈禱。
她站在帷幕外望著悠悠天空,內心不斷為他們祈福禱告,希望單于能遵守約定,讓 他們兩個平安歸來。
百無聊賴地把玩頸上的羊骨項煉,這是她和拓都羅多舉行婚禮的當天,他為她戴上 的。他說這裡沒有漢朝昂貴的稀世珍寶,但是這裡面卻有他的愛串起來的真誠,雖是粗 鄙不起眼,卻是他用心把它組合起來的一串心意……她並不奢望擁有價值不菲的禮物, 而是真誠的一顆心,這樣用愛的心情編造的項煉,比任何東西都能套住她。
一想到他們相聚的日子不多了,就不禁悲從中來,難道他們的緣分就這麼薄弱嗎?
最後她什麼都沒有了,她已放棄報仇,但也即將失去他。
她的人生又將陷入另一個悲仇,但是她不甘心啊!於是她早就做好打算了,她絕不 要屈服在單于的淫威之下,她要以激烈的手段來抗爭……拓都羅多都可以為她付出生命 了,她還有什麼不可以的?為了保有他們之間的深情美好,看來她非如此做不可……「 王妃,用餐了。」侍女已送來早膳並先放進帳內的幾上才出來提醒她。
「先擱著吧!我待會再用。」其實她根本沒胃口,只是想到這一天將會有很多事情 要應付,她必須保持體力才有精神。
「要不要婢女陪你走走,然後再回來用餐?」侍女見她似乎心事重重,好心建議她 四處走動會比較好。
「不了,你先下去,我只在帳外站一會兒,待會就會進去。」
「是。」侍女不敢再多言,自己先回帳內整理事務。
蓮香原以為單于會接近午時才放人,未料她遠遠地就看到拓都羅多和哈魯伊斯騎著 兩匹駿馬朝她而來。
她不敢相信單于不但守信,還這麼快就釋放他們回來。
「你們回來了!」她飛奔向前高興的喊叫著。
兩人翻身下馬,只見拓都羅多臉色陰鬱地走向她,他猜測事情沒這麼簡單,他的父 王會這麼輕易釋放他們。
「你可有和父王談什麼條件?」他劈頭就問,心裡已有不好的譜。
「沒有啊!我只是很誠意的相求,他大概被我的真誠感動了吧!」蓮香極力保持鎮 靜。
「是這樣嗎?」他該相信嗎?!每當她有什麼委屈她都會隱藏,難保這次又是表面 功夫在應付他。
「你還懷疑什麼?」若是唯唯諾諾的更會引起他的疑心,她只好直接反問,不刻意 避開話題。
「我只是擔心……」
「我們都好好的有什麼好擔心?」蓮香只能以輕鬆的口吻安撫人心。
拓都羅多怔忡一會,這才注意到她掛著羊骨項煉,內心一陣甜蜜。
「不進去嗎?」她看見他露出神秘的微笑。
「哈魯伊斯,你先回去好了。」拓都羅多轉頭先叫他走。
哈魯伊斯對他們禮貌的點點頭,就識相的轉身離去。
「等一下。」蓮香趕緊向前幾步,偷偷塞個紙條給他。
「一起用餐好嗎?」她轉身對拓都羅多微笑邀請著。
「當然好。」他暫時拋開惱人的事,盡量放鬆心情和她共餐。
用完餐後兩人閒話家常,稍事休息半晌,蓮香便要侍女拿琵琶出來,她想彈曲給他 聽。
「這不是父王送你的嗎?」一想到此他就妒意橫生。
「不,你忘了,這琵琶是王爺托使者送來的,只是經過他的手傳送而己。」蓮香急 忙解釋並補充道:「而且這琵琶在漢時是我的最愛。」
來匈奴和親時她並非忘記攜帶,而是故意不帶來,因為來這裡時,她就有心理準備 不可能再活著回去。
當時她帶著報仇的使命而來,根本無心顧及自己的興趣,帶著心愛的東西陪伴在身 側。與其讓它流落匈奴,不如讓它留在王爺家,畢竟那裡曾是她的家,也是它最好的依 歸。但現在有人送來,她也欣然接受。
「原來你最愛的是琵琶,早知道我就想辦法送你一把。」如果琵琶是他送的!對她 來說更有意義。
「不,這條項煉也是我的最愛,它的意義非凡,不能跟琵琶相比。」她露出夢幻般 的神情,幽幽道著。
「只要你珍惜它,我就心滿意足了。」拓都羅多在她額上印上一吻。
之後他才發現她今天的打扮和平常不同。她穿著蓮花圖案的衣裳,配上黑金絲線織 出的花紋錦衣,比平常稍微華麗的裝扮。
編好的頭髮插著珊瑚的髮飾,微施胭脂的臉蛋,使得她看來比平常光鮮亮麗,頓時 他看得癡迷了。
蓮香並不理會他的反應,逕自彈起琵琶來,霎時帳內優美的旋律被灑開,她邊彈邊 低唱著:「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她反覆的彈唱幾遍,最後眼眶蒙上一層水霧,今日是他們的最後相聚,她感到不捨 和遺憾。
拓多羅多可以感受到這首曲子的優美及扣人心弦的詞句,他也沉浸在忘我的境界, 細細品嚐著。
雖感動她對他的表白,他卻不知她將與他絕別了。她要在他心中留下美好的記憶, 直至地老天荒。
「好聽嗎?」蓮香壓抑內心的悲苦,慘然而笑。
「太好聽、太美妙了!」他迭聲稱讚。「漢朝廷來的公主確實不同凡響。」
「不,我是李將軍的女兒。」身份既已識破,她不想仍活在別人的庇蔭下而忘了自 己。
「一樣是名門閨秀,不是嗎?」明白她的家世之後,他更敬佩她,因為他本就仰慕 李將軍。
「你會永遠記著這首曲子嗎?」她像期待什麼的問著。
「以後要聽你彈有的是機會,還怕忘記嗎?」
「你還是記著它好,世事無常,難保以後……」她語重心長地道。
但是拓都羅多仍沒有察覺她言詞的異樣,只知她今天是為他刻意打扮,也許是預知 他會平安歸來,所以專程要這麼迎接他,好令他驚喜。
「你已唱過好幾次,我能不記起來嗎?以後就每天彈唱給我聽。」他興奮地又要求 。
「嗯!」蓮香只能暫時敷衍,為了他好只好欺騙他。
這是最後的晤面,她內心的淒苦無人能訴也無人能懂,所有的悲哀和苦澀全往肚子 裡吞。
於是她開始細細地看著他,要永遠記著他的模樣,今生無緣,只好來生再續情緣。
她主動撫觸他的臉龐,此刻才驚覺他們相處的時間是那麼短暫,她都來不及好好地 看看他,他們就必須被迫分離,這一刻她的心彷彿在淌血了……「蘭君,怎麼了?」拓 都羅多感覺她的怪異,她從不主動撫摸他,也不曾這麼深情地凝視他。
「沒有……因為之前擔心你們,現在得知你們釋放,我實在太高興了。」蓮香以正 當理由來塞責,她必須努力壓抑,不能露出一點蛛絲馬跡來。
「父王怎麼會突然改變心意放我們出來?」他不太相信父親會這麼好說話,因此更 覺奇怪。「你是如何說服他的?」他進一步追問。
「我苦苦哀求,並分析父子團結的重要性,畢竟你們王室之家若是不合,很容易動 搖民心,因為百姓所依賴的就是你們的領導能力,才能捍衛國家不是嗎?」她切中要理 侃侃而談。
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他不得不相信她的說詞,因為父親一向也是明事理的人,威 猛強悍的外表下其實也有一顆柔軟的心。
只要不犯錯,他對人也不是很嚴苛。
「這一件事是你擺平的,記下你的功勞嘍!」他開心地捏著她的俏鼻。
「只要你永遠記得我就好了。」她總是忍不住要提醒他,要他不能忘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