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蹤我?」拓都羅多登時愕然,自覺今日和蓮香是難以脫身了。
是他一時大意,竟然沒察覺有人跟蹤。當時沉浸在父親感性的話裡,勾起了他的孺 慕之情,因此原本的敏銳度相對也減低。
「為了幫父王分憂解勞,我不得不這麼做。」他說得毫無愧色。
克裡莫舉說得動聽,在他聽來全是曲意奉承之意。拓都羅多不屑地蔑視他,他的極 力討好父王,終究是為了王位。
「讓我走,不是更稱你的意嗎?苦苦相逼又有何好處?」為了蓮香,他不得不低聲 下氣。
「我說過,我是為了父王!」克裡莫皋心裡打的主意,是剷除他才能一勞永逸。
蓮香在旁沉默良久,明白局勢已讓他們後退不得,她又擔心拓都羅多氣極之下,會 和他們動起干戈,徒增罪名而已。於是她急忙開口說話想暫時圓場,然後再靜觀其變。
「既然如此,我和拓都羅多隨你去便是。」她有意用流利的匈奴語說。
拓都羅多和克裡莫皋兩人皆張目結舌,蓮香立即給拓都羅多一個安撫的眼色,表示 她自有主張,因此他也就順著她的意。
「兩位,請。」克裡莫皋虛偽地作邀請狀。
於是兩人在被半強迫的情勢下,和匈奴軍浩浩蕩蕩地往單于庭方向移動,在深夜裡 往不可預知的未來前進。
第五章
往單于庭的路上,蓮香內心隱隱不安。倘若匈奴的迎親使者哈魯伊斯認出她來,那 麼她和拓都羅多就完了。
眼前的情勢不得不讓她自嘲啊!原先渴望回到單于庭的是她,現在不願回單于庭的 也是她,內心這層變化是自己未曾預料到的。
到了單于庭已是東方既白,朝霞微露了。克裡莫皋領著拓都羅多和蓮香進入氈帳拜 見莫也頓單于。
顯然莫也頓也一夜未眠,並且好像專程在等拓都羅多。不知單于又聽了克裡莫皋什 麼挑撥,去而復返的拓都羅多感受到他目光的疑慮和憤怒。
「我們又見面了。」莫也頓坐在氈帳內的正上方,神色凜然地看著他。
「為什麼又召回兒臣?」拓都羅多有些心虛地問著。
「這倒要讓你來說。有人通報你行動可疑,你帶著這名女子,三更半夜趕路究竟為 何?」
「我已對父王說過,離開匈奴是有我自己的理想,這動機是為了避免是非爭端,我 怕我的出現會惹來他人不安。」拓都羅多理直氣壯,故意說給心懷不軌的人聽。
「是這樣嗎?」莫也頓半信半疑的看著他,之後瞥了蓮香一眼。「這個女子在哪裡 結識的?你若有意娶妻是好事,不必躲著我啊!」
「我不想給你惹麻煩,何況這碼事兒臣有自主權,不是嗎?」拓都羅多仍沉穩的應 對,頓了會他又說:「她是我在月氏國逃難時認識的。」
「但她不像西域一帶的人。」克裡莫皋插嘴道,他知道全是拓都羅多編造的謊言。
「父王,難道我說過的話你不相信嗎?」
他已把他們兩人在山洞內的一些對白告訴了莫也頓,他不相信父王得知兄長搶了他 的女人會無動於衷,這對匈奴人來說是一種恥辱啊!何況他是匈奴領袖,其顏面豈可不 顧?
克裡莫皋的提醒,莫也頓如芒刺在背,心裡極不舒服。
突然他把矛頭轉向蓮香,帶著威儀的口氣道:「你是何許人,老實招來!」他兩眼 精光的端詳這位面貌和氣質皆不凡的女子。
「小女子乃是漢人和匈奴人混血的平民百姓,昔日匈奴分裂為南北匈奴時戰事不斷 ,我才流落在月氏國。」蓮香以匈奴語宛轉的解釋,她必須圓拓都羅多事先編造的謊言 。
抵死不承認自己是蓮香公主。克裡莫皋沒具有說服力的證據又能怎麼樣?他們兄弟 向來不睦,如果之間誰刻意中傷誰,莫也頓應當比誰清楚。
「你們兩個竟敢欺騙單于!」克裡莫皋氣得額上青筋突暴,看他們配合得天衣無縫 ,大概想聯合起來應付他,但他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們的。「父王,兒臣倒有辦法證明 她是不是蓮香公主。」
「什麼辦法?」莫也頓想聽聽他的意見。
「第一個辦法很簡單,可以宣迎親使者哈魯伊斯來作證,為求慎重可以再派我們匈 奴使者去漢朝請人來指認。」克裡莫皋的心思謹慎。
「要我們自己人指認倒簡單,若是派人去漢朝請人來,這是天大不妥。人在我們這 裡弄丟了,還好意思去向人宣傳?」莫也頓認為只有第一個建議可行。
「好,那兒臣立即去請哈魯伊斯來。」克裡莫皋親自去找之前領命尋找蓮香公主下 落,至今尚未回來的哈魯伊斯。
氈帳內只剩莫也頓、拓都羅多和蓮香。莫也頓乍聽克裡莫皋的話時,驚訝、猜忌和 憤怒全都湧了上來,不像兩人久別剛相見時,露出少有的和語和讓步。
尚未有足夠的證據證實一切之前,莫也頓心中的疙瘩便無法消失。他心中暗忖,難 道拓都羅多真的搶了蓮香公主,而公主已臣服他,兩人最後聯合起來欺騙他?
越想越覺得此事的真確,否則原本有雄心壯志的兒子,怎麼忽然不眷戀王位?也許 是搶了他的女人,作賊心虛才不敢再爭王位。
三人各自沉默著、各懷心思,帳內籠罩著緊繃的氣氛。
蓮香心裡志下心不安,萬一那名使者回來並指認她的身份,那麼他們用心編造的謊 言將被拆穿,所有的努力都將白費。
也許,她可能和拓都羅多一起被處死;也許,她可能當上單于的閼氏。但她希望自 己被單于賜死,如此就能和拓都羅多永不分離。
拓都羅多也非懼死之輩,只是他怕事實揭穿後會連累蓮香。她原可以風光的當單于 的閼氏,現在卻因他自私的霸佔害她被牽累。
雖然哈魯伊斯和他是莫逆之交,但三年不短不長的時間,足已影響人與人之間的情 誼。哈魯伊斯為人正直爽朗、向來光明磊落、言語不喜造作,目前他又忠於單于的任何 命令指示,出面作證是可想而知的事。
他心裡明白,哈魯伊斯一回來,蓮香的身份就會被揭穿,噩運也將再度降臨在他身 上。
他只能暗自苦笑,認命的等待老天爺的捉弄。
時間在靜謐的氈帳內悄然而逝,彷彿經過了一個時辰之久,果然克裡莫皋帶回了哈 魯伊斯。
「末將還是沒有公主的下落……」哈魯伊斯一進氈帳,又是以同樣的自責態度稟明 實情。他看到了三年不見的拓都羅多,卻沒有絲毫驚訝的表情。
「不必找了,你先看看這位女子,是不是蓮香公主?」單于劈頭就問。
「當然不是!」哈魯伊斯轉頭看了一下蓮香,就毫不遲疑地回答。
「什麼?!」克裡莫皋差點跳了起來。「你沒說錯吧?不要被她蒙騙了,即使她穿 上匈奴服也沒有一點匈奴女性的味道!」他不悅的加重語氣,要哈魯伊斯再看仔細,不 要信口開河。
「我只看長相,不是看服飾來認人。」哈魯伊斯依然不改答案。
克裡莫皋此時是孤軍無援了,所有人似乎都站在拓都羅多那邊。
他心裡恨恨地詛咒著,不知他這個王兄是用什麼方法籠絡人心,連父王的女人也和 他一起欺騙父王,就連哈魯伊斯也偏袒他、幫助他!
不過他不會這麼快就放棄陷害拓都羅多,隨即腦海又浮現一個有利又可靠的證人來 。
「對了,父王,還有一個人可以作證,那個人就是蓮香公主的陪嫁,她和公主形影 相隨,絕不會認不出來。」他又提議道。
「那位女子呢?」莫也頓急切地詢問。
「稟告大王,那日要到單于庭的途中遇到沙暴,幾個陪侍公主的漢人一起失蹤,連 那最貼身的陪嫁也不見蹤影。」哈魯伊斯神態自若地回道。
「要一堆人證幹什麼?既然哈魯伊斯說她不是就不是。」莫也頓突然不耐煩起來, 他堂堂一個匈奴王,竟讓克裡莫皋弄得疑神疑鬼,人家會笑他耳根輕哪!
他一向信任哈魯伊斯,相信他不會欺騙他,何況這麼做對他也沒好處。反倒向來喜 歡搬弄是非的兒子克裡莫皋,他無不對他的話存有疑慮。
他明白這個兒子的心思,三年前他和他母親聯合起來設計拓都羅多,害他一時不察 ,憤怒之下把拓都羅多遣到月氏國當人質,差點害他送命。
此事多虧哈魯伊斯暗中幫忙調查,真相大白他後才恍然大悟,原來拓都羅多沒有謀 反之心,他是被陷害的。
思此,他又湧起歉疚之意。此事還是到此為止吧!兒子有心上人相伴,未嘗不是件 好事。
「拓都羅多,既然你這麼喜歡這女子,父王就為你們辦婚事,但你們必須先住下來 ,讓親人們沾沾喜氣。」莫也頓想藉此機會留他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