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恐怕要讓王爺失望了。」他沉凝著臉孔,萬分堅決。
「你竟敢拒絕本王,向劍生,你膽子未免太大!切莫忘卻站在你面前的是何人!」六王爺臉色一變,怒道。
向劍生卻是無視於他的怒氣,仍是冷漠以待,「我的回答已萬分清楚,六王爺請回吧。」說著,傲然轉身,便要將門合上。
「站住!」六王爺氣得面色鐵青,不能容忍有人如此藐視他的權威,「向劍生,抗拒本王,你可知會有何下場?」
「大不了一死。」無畏無懼地輕輕一哼,向劍生連回首也沒,「而即使我死去,也不讓任何人擁有那把劍。」
「你……」六王爺被他的話震懾住,一時間開不了口。「好,向劍生,除非你能在皇上大壽前鑄造出一把更好的劍,否則屆時休怪本王無情!」
在大門即將關上之際,向劍生冷冷拋出一句,「我可以為你重新鑄造一把劍。」
「哼,別以為能敷衍了事,若是屆時這把劍比不上那把靈劍……」六王爺正要撂下狠話,卻被他打斷。
「即便是如此,你帶回的也只是我的項上人頭,休想碰劍分毫。」
六王爺再度被他堅持護劍的決心氣魄懾住,不由得問道:「為何你以命相護,就是不肯交出那把劍?」
向劍生緩緩回首,嗓音輕吐:「它,不只是一把劍──」
六王爺挑眉,不解他話中之意,只命令道:「總之,本王給你三個月期限重新鑄劍,三個月後的此時,準時來此取劍,把握時間吧!」
話落,一如來時的傲然,喝令眾人馬起程離開。
他擰著眉,垂眸深思,直到那群不速之客消失無蹤,他旋身進屋,對上廳裡那雙憂愁的眸。
「劍生……」她輕歎。果真……麻煩已至。
「什麼都不用說。」他沉聲,在椅上坐下,神情冷然如昔。
她自是明白他的性子,走上前,張口欲語,卻發現自己的軀體逐漸淡化。
低垂的美眸斂去哀傷,她用最後的時間握住他的手。
「依魂。」他掙扎痛苦的眼神落入她的眼,她憐惜不捨地伸出柔荑撫上他的頰。
相對無言,她帶著最後的美麗淺笑,消失在空氣中。
他覆上自己的頰,感受著她指尖殘留的冰涼,望著那柄黑銅色長劍,心中已有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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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起,他反而不再鑄劍。
終日流連駐足蓮花池畔,對著滿池盛開的花兒深思凝望,或是閉鎖門戶,鎮日望著黑銅長劍怔然出神。
「依魂……」他輕柔低喚,眼裡相思欲狂。
好多天了,為何仍不見佳人芳蹤?他閉上眼,沉重鬱結地長長歎息。
一陣柔軟冰涼的觸感緩緩自背後貼上,抑鬱焦灼的心驀然平順,他雙眼未睜,剛毅的薄唇卻淡淡揚起。
「為何……還不動手?」飄忽的歎息在風中輕揚。
依魂自身後環抱住他,芙頰輕貼他寬厚的背,絕美的臉容寫著擔憂。
他只是笑,揉著她飄逸長髮,「妳不是要我收手?」
「此事非同小可。」依魂飄柔的嗓音夾帶憂慮,「期限已不足三個月,若無法如期鑄成……」話末,長睫顫動輕垂,「就把我交出吧。」
「不。」他收緊手中力道,堅定無比。
寧可一死,也要保全她。
「那麼……為何不再鑄劍?」
「已經無此必要。」
自六王爺來訪後,他忽地領悟到,她,是世上獨一無二,再也沒有任何一把劍及得上。
無論用何種方法、無論怎樣努力,也無法鑄造出另一把超越她的劍。
至此,他完完全全清醒過來。
於是,他從此不再鑄劍。
「期限若至……你將要如何?」她歎息,為他的處境憂心不已。
「那已經不重要。」
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他毫無畏懼,重要的是,只求保全她。
「不,不要那樣,劍生。」她有些急了,扳過他的身,「再試一次,好嗎?」
他無言,與她水靈靈的美眸相對。
「再試試,你一定可以,好不好?」盛著焦急的眼幾乎掉下淚來,「別為了我……不值啊。」
「值得。」他柔情眷戀地捧起她蒼白的嬌顏,再度深情重申,「莫再懷疑我的心意,妳值得,依魂。」
「劍生……」她急急搖首,動容又心疼,「既是如此,就再試一次,你是名滿天下的鑄劍師,一定沒問題,對不?」
拗不過她的懇求,不捨她眼裡的憂傷,他緩緩地點了頭。
她稍稍寬心,偎在他懷裡,「你一定會成功的,我知道你可以。」
向劍生只是攬緊她,不語。
他心知肚明,天下再無一把劍能與她相提並論。
「告訴我,你能完成的,是嗎?」她不死心,堅決要他答覆,「你可以鑄成超越我的劍吧?劍生,為了你,也為了我……」
「……嗯。」他終於點頭,將歎息壓抑在心中。
「若失敗,便將我交出。」
「不可能!」他飛快拒絕。
「那麼,就非得成功不可。」她低聲說,明白他即使同意動手鑄劍,卻是為她勉強答應,既是無心,又如何能成?於是,她故意逼他。
他亦明白她的用意,閉了閉眼,再緩緩睜開,眸中已寫著堅定。「明日,我便起程出外尋鐵。」
她終於放心,抱緊他,輕聲呢喃:「我會等你回來……」
「無論如何,我不會讓任何人碰妳。」
她笑,淚光閃閃,「夠了,有你這句話便已足夠,劍生──」最後的話音消失在他熾熱深情的唇間。
她歎息,幾乎被他燒灼,被他融化;她暈眩,沉醉了,在他懷裡化成了一攤泥,讓她再無暇思考憂慮兩人注定沒有未來的結局……
第四章
長安城,熱鬧繁華之所在,人潮絡繹不絕。
因與外域交流頻繁,於是許多商人藉進出口買賣,獲利頗豐。
其中,最著名的富商乃長安城首富沈尉,白手起家,經多年努力才有今日的豐功偉業,其下有一子一女,長子沈青海年方弱冠,便已展現出過人的經商才能,處世圓滑,手腕高明,大有乃父之風,是沈尉最得力的左右手,傳聞他愛劍成癡,喜搜集天下寶劍,曾用一塊價值萬金、於外域經商途中得到的上好精純鐵塊,向名滿天下的古怪鑄劍師向劍生換取親手鑄造的名劍一把,讓眾人沸沸揚揚了好一陣子,只因人人皆知,向劍生所鑄之劍皆是稀世珍寶,價值難以估計。
么女沈碧湖芳齡一十又七,據說遺傳其母,生得一張花容月貌,又知書達理、溫婉貼心,於是早在及笄之年便有不少王孫貴族慕名而來求親,然沈尉審核嚴謹,遲遲尚未替女兒訂親。如今沈碧湖已屆適婚之齡,再不出閣,恐有遭人非議之嫌,於是沈尉近日積極為女擇夫,成為長安城茶餘飯後的熱絡話題,紛紛猜想議論,不知是哪家公子能幸運成為長安首富的乘龍快婿,人財兩得。
此刻,在沈府的大宅子裡,前些日子甫自外域經商歸來的沈家父子正於大廳內接待貴客。一名適巧經過此處的黃衫丫鬟見狀,不動聲色,不敢冒犯,默默退了下去,往內院另一棟樓閣快步而行,穿越造景雅致的綠園庭木,經過迂迴精巧的迴廊,到達一座別緻的樓閣,腳步停也未停,伸手推開門匆忙進屋。
「哎呀,小姐,不得了,大消息啊!」
「又怎麼了?槿兒,一進門便喳喳呼呼的。」房內另一個翠綠色身影動也未動,淡道。
「噯,小姐,別縫了,這事兒可與妳有關呢!」槿兒伸手一把抓下沈碧湖手中的衣衫針線,「妳可知我方才看見什麼了?老爺和少爺正在廳裡接待貴客,好似是名官爺呢。」
「那又怎麼著?爹爹經商多年,人脈廣闊,認識些大人物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沈碧湖嗔怪地看她一眼,拿回縫製一半的衣衫,小心翼翼地撫整後,攤開手中的寬大衣衫,想像著這件充滿她情意的衣裳穿在那個偉岸身軀上的情景……
「小姐!妳……」她簡直要跺腳了。
不知向大哥穿著,合不合身呢?不理會槿兒的反應,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纖纖玉手一針一線細細縫著。
希望向大哥不會怪她多事才好……她思忖,微憂,一方面又為意中人縫製新衣而欣喜嬌羞,忍不住面露微笑,芙頰染上淡紅。
槿兒在旁瞧著,搖搖頭,忍不住歎氣,「小姐,妳這又何苦呢?我瞧那向公子根本……」根本無心啊。最後的話語在看見沈碧湖唇畔美麗又期盼的甜蜜淺笑時,不忍地嚥了回去。
她一直認為,小姐那樣美好,不該有男人不動心的,直到見著了那冷心冷情又冷面的向公子。
她看著小姐毫無保留,執著又癡心,一次又一次主動,可那彷若冰山的向公子始終無動於衷。
她時常想,為何有那樣多富家公子為小姐幾乎踏平沈家門坎,她卻瞧也不瞧一眼,偏偏為那個古怪冷傲的男子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