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士兵的喊叫,公爵回眸一看,果然是小山脊那邊,他不假思索地立刻扯轉韁繩策馬狂奔而去,只丟下一句命令。
「歐多,這邊交給你,等我回來再發動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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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銳的金屬撞擊聲是如此刺耳,瀰漫在空氣中的死亡氣味令人窒息,四處飛濺的鮮血甚至噴灑到她的衣服上,痛苦的哀嚎、淒厲的悲鳴,還有缺手斷足的屍體,空洞茫然的死魚眼……
遠觀與近看的差異是如此巨大,使得南絲不自覺地開始顫抖,胃部翻攪,恐懼在心中愈積愈高,尖叫的衝動一秒比一秒更強烈,渾然不覺保護她的士兵們因為敵人太多而逐漸遠離她身邊。
向來,她只認為戰爭是男人殘酷的遊戲,所以死了也是他們活該自找的,但此刻,清清楚楚見識到殺戮的冷酷與死亡的無情,她才驚覺自己是如何小看了戰爭的恐怖與悲慘,特別是當她置身於其中之時,更能領略到這份殘忍的感受。
不,她不想再看下去了!
最後,當一支仍緊握著釘頭錘的斷臂跌落到她腳前時,她終於忍不住扯開嗓門尖叫起來,就在那一剎那,她突然覺得腰部一緊,旋即騰空飛起來落在一副堅實的大腿上,再下一刻,她整個人已然被毛茸茸的披風蒙頭包住。
她本能要掙扎,卻在聽見摩根的呼喚時停止那種念頭。
「公爵大人!」
「往山下退!」
從他胸口傳來的震動告訴她,這個救了她的人就是諾曼底公爵,她不覺脫口叫:「我的行李!」沒有行李中的某樣裝置,她就回下去了。
於是,貼在她臉頰上的胸膛再次震動起來。
「摩根,小姐的行李!」
然後,南絲發現騎馬的公爵並沒有自顧自先行離開,她悄悄掀開披風一角偷看,注意到他是隨著士兵們一步步退回山下,抱住她的左臂用盾牌護衛著她,右手巨劍像砍雞頭似的砍翻一個個敵人。
無論情況多危急,他都不會丟下自己的人先逃命。
小山脊上,撒克遜人幾乎多出諾曼人兩倍,但不久後,赫裡德帶領人馬趕來,頓時多出撒克遜人一倍多,公爵這才策馬奔回自己的陣營。
坐騎四蹄甫站定,公爵便跳下馬,把韁繩丟給一位騎士,「保護小姐到契斯特那邊!」旋即跳上另一匹馬,抽出巨劍,高吼著馳向陣營最前方。「歐多,注意,走散的撒克遜士兵開始聚集過來了。」
南絲連忙掀開披風,卻只來得及看見他離去的背影,事實上,她瞧見的只是一頭迎風飛揚的黑髮和黑色斗篷,但光是這樣就夠她心跳不已了。
這就是被英雄救「美」的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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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再看下去了。
不過,在離去之前她必須先向他當面道謝,這是最基本的禮節,人家救了她,怎麼可以一聲不吭就走人呢?
她告訴自己,這是她之所以這麼急著想見他一面的原因。
「殷德呢?那小子應該在這裡伺候妳的!」
南絲抬眸,是契斯特,這天輪到他領後軍押陣紮營,一見到南絲,他立刻把她請到公爵的帳篷前烤火,如果他猜的沒錯,公爵應該會把自己的帳篷讓給她。
「他去替我拿碗熱的肉湯。」
「哦!」契斯特收回東張西望的眼。「風很大,妳不進帳篷裡去嗎?」
「呃,不,我想……」南絲忙伸出雙手在火堆上烤。「在這裡烤烤火。」
「我可以叫殷德幫妳在裡面弄一盆火……」
「不用、不用!其實,呃……」沒來由的,她突然覺得臉有一點熱,不覺低下臉。「我是想問一下,待會兒公爵,咳咳,會回來這裡嗎?」
「當然會回來,不過他可能不會來見妳。」
「咦?」南絲猛然仰首,表情愕然。「為什麼?」
「因為他還沒有得到最後勝利。」契斯特聳聳肩。「他說的。」
「哦,那……」她覺得臉愈來愈熱,不由自主又垂下臉。「能不能請問他,我……咳咳,可以見他嗎?」
契斯特眉毛微微一挑。「妳要見他?」說不想見的不是她嗎?
「我……我想向他道謝,你知道,他……他救了我,」南絲支支吾吾地說,不知為何,總覺得有點心虛。「所以……所以……」
不用太多,只看她赧紅的臉色,到處亂飛的眼神,久經女人陣仗的契斯特立刻看出她的真正心意,不由得失笑,旋即又收回去。
「他不會在意那種小事的。」他故意一本正經地這麼說。
「他不在意,我在意啊!」南絲衝口而出,說完才覺得自己好像太激動了,忙找其它理由來解釋她的失態。「何況,我也想在回去之前……」
「回去?」這回失聲大叫的換成契斯特。「妳要回去了?」
南絲點點頭。「經歷過今天這種事,我想我再也看不下去了,你知道,之前我都隔著戰場有一段距離,看你們打仗就好像在看大屏幕電影一樣,沒有什麼切身感受……」
「電影?」那是什麼東西?
Shit,真是大嘴巴了!
「呃……」南絲掩飾性地咳了咳。「總之,現在我覺得戰爭實在是一件很殘酷的事,我無法忍受,所以不想再看下去了……」
「慢著、慢著!」契斯特舉起手來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妳已經接受威廉的挑戰了不是嗎?怎麼可以反悔!」
「為什麼不可以?」南絲俏皮地眨一眨眼。「反悔是女人的權利啊!」
契斯特啞口無言。
「不過我也知道這樣不太好,」南絲又說。「所以才想要當面向他致謝和道歉的嘛!」
蹙眉凝住她好半晌後,契斯特猝然轉身匆匆離去。
「放心,他一定會來見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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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喝熱肉湯,南絲不得不拉下蒙在臉上的圍巾,又因為要等待公爵,所以她沒有進帳篷裡去,幸好火堆可以提供她足夠的溫暖,由肉湯裡冒出的熱氣也能夠緩和她鼻腔的不舒適。
但是沒有人敢多看她一眼,因為她坐在公爵帳篷前的火堆旁,任何不敬的視線與舉動都是對公爵的不敬。
一邊喝肉湯,一邊環顧四周,南絲發現在所有的帳篷裡,公爵的帳篷竟然是最小的,但轉眼一想,公爵的帳篷只睡他一人,而其它每個帳篷都必須由十二個士兵合用,這樣倒也不奇怪了。
想著想著,突然,一陣驚雷也似的隆隆馬蹄聲驟然打斷她的思緒,轉眼望去,由遠而近,一群人馬自數不清的帳篷之間的通道迅速奔馳而至,領頭的正是那位從不戴頭盔的威廉大公。
不一會兒,那群人馬在火堆前十公尺處停下,威廉公爵隨即跳下馬,順手把韁繩扔給早已等候在一旁的殷德,然後大步向她而來。
是征服者!
她的英雄!
莫名其妙的,南絲的心跳又開始緊張的顫抖起來,一股興奮的悸動在她胃裡翻騰,使她的腦袋有點暈眩。
然而隨著他的腳步一步步靠近,她逐漸忘卻緊張,眼睛愈睜愈大,嘴巴也不由自主地打開,像白癡一樣,直至他站在她面前,她已經驚愕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了。
「上帝!」仰高脖子看他,南絲喃喃道。「你你你你……你還真是該死的高大!」因為太吃驚,她甚至忘了施禮。
遠看可以確定他比別人高,近看才發現他至少比其它人高出半個頭以上,她並不算矮,因為她的爹地很高,還有媽咪的歐美血統,但她竟然連他的肩膀都不到,僅及他胸口,站在他面前,她就像個還在抱洋娃娃的小女孩一樣。
維京人確實比日耳曼人高大,而這個征服者更是其中之最,她敢用時光機打賭,他肯定有兩百公分以上!
該死?
威廉公爵濃黑的雙眉輕佻,但沒有出聲,且橫臂阻止旁人的喝叱,任由她繼續打量他,同時,他也乘機打量她。
嚥了口唾沫,她的視線開始徐徐往下。
肩寬胸闊,身材挺拔,岔開的雙腿長而有力地支撐著全身,毫無疑問的,他擁有一副威迫性十足的體魄,是天生的勇者,也是無畏無懼、不屈不撓的王者。
審視的目光又拉回到他臉上。
他的臉型宛如雕像般剛毅,五官卻出人意料之外的柔和,灰色眼眸猶如晨霧般幽邃,充滿貴族氣息的鼻樑,唇型古典高雅,其實他跟契斯特同等英俊,只是不同類型,但他還多了一股不凡的魅力,這使得他更加吸引女人。
「更該死了!」南絲不自覺地又喃喃道。「你居然也這麼好看,這太沒天理了,為什麼男人的優點全集中在你一個人身上?」
威廉公爵雙眉一揚,驀而放聲大笑,那笑聲令所有人吃驚,眾所周知公爵大人是極為自製的,他的冷靜是出了名的教人痛恨,絕不可能出現這種大笑聲,所以大家都忍不住盯著他看,想要確定是他們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