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不懂啊?」這回那兩個傢伙不約而同極快的瞟去一眼,很不耐煩地,「閉……」罵一半抽了口氣,再迅速轉回去,不敢置信地睜大眼,喜出望外地大叫,「威廉,你醒了?!」
兩道眉毛仍挑起老高,「你們叫我……」威廉眼色陰騖地來回看他們兩人。
「閉嘴?」
「不……不是……」契斯特擠出尷尬的笑,「我……我是……」驀地一個踉蹌被推到一旁去。
南絲跳到威廉面前,驚喜交集地觸摸他,眼眶濕潤,「醒了!你終於醒了!上帝保佑,你真的醒……咦?不對!」驀而退開一步,上下打量他一眼,好像在證實眼前的人確實是他,繼而憤怒地瞪住扶著威廉的歐多,尖叫,「他怎麼可以下床?還走到這邊來?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能讓他下床嗎?」
「我……我……」歐多苦著臉,不知如何是好。
「傷口要是裂開了怎麼辦?你負責?」
歐多咧著嘴,快哭了。「但……但……」
「還有,他吃藥了嗎?你給他吃藥了嗎?我……」
「南絲……」
一隻大手突然將南絲轉個方向面對城堡。「呃?」
「請告訴我,那是什麼?」
眨了眨眼,南絲偷偷回眸瞄了一下,發現威廉盯住被轟出一個大缺口的城牆,滿眼驚訝。
「哦!我們正在,咳咳,進攻城堡。」
「請問妳用什麼進攻?」
「火藥。」
「那是什麼東西?」
「會爆炸的東西。」
「爆炸?」
「就是……就是那種東西啦!」南絲想轉身,但威廉的手仍抓在她肩頭上,她動不了。「我想繼續轟破內城牆,可是契斯特卻唧唧歪歪的不……」
「唧唧歪歪?」
「呃,就是很囉唆啦!我就不信哈羅德真的要投降,他……」
「哈羅德要投降?」
「騙人的啦、騙人的啦!他不可能真的要投降啦!」
威廉朝契斯特看去。「騙人的?」
契斯特不敢說話,怕南絲又罵過來,他無言地指向城堡主塔樓方向,白旗仍在那兒搖晃,威廉凝眸注目片刻。
「要哈羅德一個人出來。」
「咦?你相信他?」南絲怪叫。「不行,你不能……」
「所以我只要哈羅德一個人出來,契斯特也會仔細搜查他的身上。」威廉很冷靜地把她轉回身來。「只要他在我們手上,撒克遜人就不敢亂來。」
南絲拾眸瞅住他。「你確定?」
「確定。」
不是也許,也不是可能,而是確定。
好吧!確定就確定,但是……「你還好嗎?」擔憂的視線在他臉上游移。「你的傷很重,而且……」他的精神看上去不錯,但臉色還是相當蒼白,她趕緊替他拉攏斗篷,擔心他的身體抵擋不住寒風。「才剛醒來……」
「我很好。」
說話也很有力量,聽起來不像是昏迷幾天剛醒來的語氣,這個人也許真的是鐵打的。
「可是……」
「他已經有足夠的力量單手掐死我了,」歐多在一旁不滿地咕咕噥噥抱怨,還撫著自己的脖子,證明他說的是實話。「當然很好。」
眨了眨眼,「你是說……」南絲看看威廉沒有表情的臉,再瞧瞧歐多委屈的模樣,有點想笑。「威廉他……」
「勒住我的脖子逼我讓他下床!」歐多恨恨道。
「哦……」南絲強忍住笑意。「那或許他的情況真的還不錯。」
「也許比我還好。」歐多喃喃道。
「那我去拿張凳子來……」
「不用!」威廉惱怒地瞪她一眼。「我不需要那種東西!」
「但……」南絲還要抗議,突然被赫裡德一把拉到一旁。「呃?」
「威廉現在要接受哈羅德的投降,」赫裡德小小聲說。「如果他坐下來就是表示看不起哈羅德,他不能那麼做,甚至……」
他觀向威廉,歐多正悄悄收回他的扶持,任由威廉靠自己的力量步向軍隊的正前方,只見他雙手習慣性地扠在腰際,斗篷因而掀開,他卻毫不在意的迎著刺骨的寒風傲然屹立,幾乎看不出他有受傷。
「……也不能讓人扶著他,妳知道,他不能在敵人面前示弱、丟臉,懂嗎?」
「丟臉?」南絲不可思議地看看赫裡德,再瞥向威廉,繼而白眼一翻,受不了地搖搖頭。「男人!」
就在這時,陡然一陣響徹雲霄的歡呼聲拔地而起,並野火燎原般地迅速擴散開來,聲勢之大甚至比爆炸聲更猛烈,幾乎撼動了整片山谷,嚇得南絲倒抽一口氣,一溜煙逃到威廉的斗篷裡,再戰戰兢兢地探出一雙眼睛來。
「天哪,他們吃錯藥了嗎?」
威廉低眸瞄她一眼,沒出聲。
見她沒被爆炸聲嚇到,反被歡呼聲嚇著了,歐多不禁失笑。「士兵們為見到威廉安然無恙而歡呼,妳知道,威廉昏迷的這些日子來,士兵們都非常為他擔心;另外,他們也為威廉終於得到勝利而歡呼,妳瞧,哈羅德一個人出堡來了。」
吊橋上,哈羅德孤伶伶地一個人越過,昂首闊步地來到威廉面前。
一把紅褐色的大鬍子,炯炯有神的雙目,哈羅德的身材比威廉魁梧,但稍矮一些,兩位王者面對面,眼對眼半晌沒吭聲,哈羅德絲毫不顯畏懼,但氣勢卻非常消沉。
他輸了!
他可以打到最後一兵一卒,但結果還是輸定了,他不想讓子民死得毫無代價,所以不得不投降。
在那種三兩下便轟得他們牆塌石倒的武器下,他毫無勝算。
「你可以砍了我的頭,也可以拘禁我,隨你處置,但,請放過我的士兵。」
威廉深深注視他片刻。
「跪下來,對我宣誓效忠!」
哈羅德闔上眼,深長地歎了口氣,再認命地張開眼,然後臣服地屈膝跪在威廉面前,於是,歡呼聲再次穿雲裂石的轟然響起,南絲差點以為自己從此後會變成聾子。
而威廉,他一動不動地卓立在哈羅德面前,沒有帶頭盔,也沒有穿盔甲,甚至連把劍都沒有,身上還綁著厚厚的繃帶,但他冷凝的眼神傳達著絕不輕易動搖的意志以及永不妥協的決心,高大挺拔的身軀散發著隱藏不住的力量與無與倫比的氣勢,就像是一座山似的頂著浩瀚的天。
南絲胸腔漲滿激昂的情緒,驕傲地凝視著他神情肅穆地聆聽哈羅德的宣誓,深以他的英姿為傲,更以他的勝利為榮,覺得整個人、整顆心幾乎要為他融化了。
就在這一瞬間,她終於察覺到一件自己一直以來視而不見的事實:
她愛上他了!
第八章
勝利者理所當然進駐城堡內,威廉和南絲入住主塔樓,其它四人分配到左塔樓,哈羅德則被嚴格看守在右塔樓。
而且早上哈羅德才投降,下午赫裡德就帶領一隊士兵監督撒克遜俘虜開始加緊修復城牆,羅勃則領著另一隊士兵從城堡內開始挖掘通往城堡外的地道,這是一件相當浩大的工程,因為護城河起碼有四公尺深,八公尺寬,底下的地道支撐力量若是不夠,塌方是早晚的事,即使如此,地道仍是非建不可。
這是一座固若金湯的堡壘,卻也是甕中之鱉,倘若只能自保而無法出擊,時間拖長,終究只能束手待斃。
「臂上的傷口沒問題,但上腹部的傷口有點裂開,麻煩你等傷口癒合之後再下床,千萬別再逞強了,謝謝。」南絲面無表情地仔細檢視威廉的傷。「腰部的傷也有點迸裂,不過還好,沒什麼大礙……」
聽她聲音冷淡幾近於無情地敘述檢察結果,威廉不覺瞇上眼深思地凝住她。
「……總之,大致上都沒有問題,只要謹慎一點,應該很快就可以復元了。」
「很快是多久?」歐多問。
「半個月,最多三個星期。」
診療完畢,南絲即收拾好藥箱,逃難似的匆匆離開威廉的房間,大家不禁面面相覷,不解她為何突然變成這樣?
「她怎麼了?」歐多納悶地說。「早上還那麼興奮,下午忽然冷漠起來了。」
「也許她終於想到這場勝利並不是我贏得的,所以……」威廉慢吞吞地坐起來。「她很失望。」
「是嗎?」契斯特皺眉,思索片刻,然後搖頭。「不,我想的恰好相反,由她先前的口氣,可以聽得出來她一直認定若非是她在從中作梗,你早就得到最後勝利了,所以這場勝利是如何贏得的並不重要……
「特別是她一直聲稱自己是旁觀者,但是當她得知哈羅德可能趁你受傷夾攻我們之後就不顧一切的插手進來,這應該是好現象,表示她在意你到會失去既定立場的程度。還有……」
大拇指往窗外比了一下,契斯特又說:「我想你大概不知道,士兵們一直認為南絲不過是你的暖床女人之一罷了,隨時可以再換一個,所以當他們得知你是為救她而受傷,那些傢伙可是對南絲相當不滿……」
威廉怒容倏起。「他們敢……」
契斯特搖搖手指頭,示意他稍安勿躁,先聽他講完再說。「不過在她『代替』你帶領他們贏得這場勝利之後,他們馬上轉變態度,對她敬佩有加,一致認定她已具備有伴隨在你身邊的資格,換句話說,就算你要娶她為妻,他們也會像效忠你一樣的效忠她,我想這點南絲多少應該也感覺得到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