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她很自然地問。
「因為狼。」他語氣陡地森冷,竇德男心一凜,定定地看著他。
「狼先是無聲無息跟在隊伍後頭,它會慢慢靠近,慢慢的,什麼聲音也不發出,
然後猛地一跳,將兩隻前蹄攀在走在最後的那人肩上,等那人想回頭察看,它利牙一張,瞬間咬斷人的喉嚨,沒有誰能發出求救,跟著一隊的人就陸陸續續、莫名其妙的死在雪原上,成為狼群的美食。」
她吞嚥喉間唾液,仍故作勇敢地揚起下巴。
「自此之後,在雪原上行走的人們就有了默契,走在前頭的人會不時出聲呼喚後狽的人,剛才我叫你,你要用力的回答我,不然,我可能回身直接就擊出掌力,把吃掉你、又準備吃掉我的狼打死。」
「我、我沒有被狼吃掉。」她不怕狼,倒是被他可怕的表情嚇著了。
他雙目陰沉,鄭重地點頭。「那很好。」
「即使狼來了,我四海竇五也不怕。」
「是不用害怕,它們被趕到很北的地方了,應該不會出現。」他語氣十分嚴肅,皎潔的月光照明他的輪廓,那抿著的嘴角正微微抽搐……
偷笑?!
「齊吾爾!」這人……這人真壞!淨耍著她玩!
他仰首哈哈大笑。
「你大欺小!」她雙頰泛紅,策馬又跑,不出一刻又被他追上。
「五姑娘,好了好了,是我不對,我給你賠罪便是。你小姑娘就原諒我這個老頭子吧。」他雙目炯炯,嘴角泛出笑紋,有意無意地任著自己的座騎擋在她的馬匹前。
「你這個蒙族人壞死了,滿腦子壞主意,腸子九彎八十拐。」
「不是十八拐而已嗎?別以為我不懂漢語。」
「你就比別人多六十二拐!」還抓她語病?竇德男心中又好氣又好笑,卻仍緊抿著唇瓣,「我找我二姊,沒空理你了。」
前頭蒼茫一片,放眼望去全無人跡,唉……她和阿紫竟然把二姊弄丟了,消息若傳回九江四海那還得了?
彷彿知道他一定會追上自己,她盡情地策馬奔馳,跑過在月下溫柔起伏的雪丘,立在較高處四下張望著。
「齊吾爾,我們再往西去吧,我定要找到我家二姊。早知道會這樣,那時就該跟
著她一塊兒出來的。」收起適才玩鬧的心情,她眉心輕皺,拉扯韁繩控制馬匹。「不知阿紫那邊的搜尋如何,是不是尋到二姊了?」
他驅馬上前,有些迷惑地瞅著她泛紅的膚頰,鼻息和小口噴出的團團白霧迷濛著她的臉,也迷濛了他的眼。
「你們姊妹感情好似很親密。」靜靜地,他丟出一句話,「真教人羨慕。」
她微微一怔,不明白他的意思。「兄弟姊妹感情好是尋常的事,有什麼好羨慕的?」
聞言,他唇角勾勒出一個奇怪的弧度,又是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態,帶著淡淡的啼弄,卻如曇花一現,眨眼間已然消失。
「前頭有火光,有人在那兒升起營火了,咱們過去瞧瞧,說不定是竇二姑娘。」他「駕」地一聲已策馬奔馳。
「齊吾爾,等我一下啦!」雙腿踢動馬腹,她急迫著他奔下雪丘。
「快啊!狼要追來了!」
「你胡說!根本沒有啦!」明知他又來蒙人,可竇德男想到剛才他講的故事,而四周又透著詭譎的幽暗,饒是她四海竇五藝高人膽大,還是忍不住心慌慌。
「你看你看,它來了!」
「啊──」
「哈哈哈哈──」他的笑聲毫不修飾。
這個蒙族人真的壞心眼耶!
※ ※ ※
雪坡背風處搭著一個中型氈房,兩匹駿馬,一團營火,乾木枝燒得劈啪作響,火光將周圍照得橘紅,寒冷中顯得格外溫暖。
「是我家二姊的馬兒!」竇德男欣喜嚷著,連忙前去察看。
齊吾爾也跟著翻身下馬,認出另一匹馬是好友李游龍所有,淡淡牽唇,心想原來他們兩人早已在雪原相遇。
「我二姊肯定在裡頭。」竇德男拋下話,旋身便要往氈房裡沖。
「別去。」健臂一揮,他情急之下握住了她的小手。
「為什麼?」她還沒察覺,只是不解地回瞪他。
「小聲點兒,別打擾到他們兩個。」
「什麼兩個──」她話陡頓,眼珠溜溜地望向火堆旁的馬……馬有兩匹,也就是說人有兩個嘍……齊吾爾衝著她笑,剎那間腦中激光閃過,心裡明白了,雙頰卻染開兩朵紅花,火光在她臉龐跳動,格外的無辜。
她掀了掀唇想要說話,氈房裡竟在此時傳出清楚的哀號──
「親親、我心愛的、我最最心愛的,你別收手,繼續摸,千千萬萬別收手……喔!我好痛……」
「李游龍,你別再流鼻血了,你瞧你瞧,把人家臉蛋都弄髒了啦!」
「親親,對不起,我沒辦法,我也不想這樣……你靠過來,我幫你舔乾淨。」
「不要。我擦在你胸口上。」
「親親,好不好你幫我解穴?我心愛的,我求你了……」
「我、我只會點,不會解,藥王沒教我,反正時辰一到就自動解了,你別急。」
「天啊!我會死,我真的會死!」
「胡說!」
「是真的啦,我好痛……」
「你哪裡痛了?我幫你揉揉。」
「不是那裡,再往下面一點,再下面、再往下,對對……喔,帶弟親親……」
氈房內,男與女情話綿綿;氈房外,兩對眼相互瞪著。
一把火轟地燒了上來,竇德男覺得彷彿身置熱爐當中,而那對男性的暗金眼瞳義是似笑非笑,瞧得她心慌意亂,大失方向。
垂首,才發現他大掌握著她的手兒,直覺反應,她連忙甩開他。
他和她差了十三歲呢。
他都跟大姊夫鷹雄差不多年紀了。
唉唉……她是喜歡大姊夫,武功蓋世、氣宇軒昂,是拿他當英雄一樣崇拜,可她跟大姊夫說話談天時都不知多自在,哪裡像現在這樣,一顆心好像不是自己的似的,渾沒節奏。
「回去吧。」他逕自翻身上馬。
竇德男深吸了口氣寧定下來,策著馬跟了過去,與他安靜地離開,讓那營火繼續燃著,沒去驚動氈房裡那對愛情鳥。
回程氣氛有些凝重,騎了幾里路,齊吾爾忽地開口打破沉寂。
「你二姊嫁到塞外,往後,你就可以常來這兒探望她了。」
她捺下小女兒家的心態,清清喉嚨道:「我當然會來瞧她……若是二姊夫欺負她,咱們家姊妹就要他好看。」
他低笑著,搖了搖頭。「李游龍愛你二姊愛慘了,你二姊別欺負他就謝天謝地,還輪得到他欺負人嗎?」
想了想,她紅著臉笑出聲來。
忽然間,他扯韁不動,神情一凝,雙目精銳地投向遠方。
「怎麼?」
「聽。」簡短命令。
她學著他側耳傾聽。遠遠的地方,那馬蹄聲格答格答響著,由模糊漸轉清明。
「我聽見了,是馬蹄聲。」她張大明眸,眼珠子溜了溜,「只有一匹。」
「對。」他微笑地點點頭。
讀出他眼中對自己的讚賞之情,竇德男的心飛揚起來,面容迎向他笑開了。
「這麼晚了,會是蒙族的朋友嗎?還是藥王牧場的人?」
她全沒說中。那馬蹄聲越來越靠近、越來越清晰,馬背上的人興奮地揮手,為了加強效果,還抽出一支八角銅錘奮力揮舞著。
「喲呼──五姊!齊吾爾!呵呵呵……我沒迷路,我找到你們啦!哈哈哈,小金寶來也──」
※ ※ ※
原來,小金寶不甘被留在九江四海,於是留下書信偷溜了,她說塞北的牛羊、馬兒在呼喚她,不來,渾身都不對勁兒。唉,沒誰奈何得了她。
竇帶弟失蹤─夜後,隔日清晨和李游龍雙雙返回藥王牧場,自此,兩人是蜜裡調油,感情終於穩定下來。
該解決的事已圓滿落幕,沒啥值得掛心的,只剩下吃喝玩樂。
「阿男,巴哈哈說要帶咱們去拜訪一位朋友,他的帳篷離這兒十來里,而且是蒙族裡釀羊奶酒的高手,去下去?」多個小金寶,竇盼紫這幾日玩瘋了。
「是高手中的高手。」巴哈哈在一旁強調。
竇德男望了望寬闊得不可思議的天際,倚著柵欄的身子略略打直。「金寶兒,你這幾天喝太多酒啦。」
小金寶眼睛亮晃晃的,呵呵笑著,「不多不多,還差一點點哩。」
竇德男搖了搖頭,又好氣又好笑。「你們去吧,我不想騎馬,想坐在這兒看雲。」
「雲?」竇盼紫和小金寶抬頭瞇眼,天上的雲朵一坨一坨,除了大得有些誇張外,好像沒啥特別的。
巴哈哈卻笑道:「五姑娘看上咱們塞外的雲啦!那是很有意思的玩意兒,你慢慢瞧,可不是每個地方都有的。」他騎上馬,招呼著竇盼紫和小金寶跟隨他去。
「五姊,等會兒我幫你帶最棒的羊奶酒回來!」小金寶在快馬背上回頭。
「謝啦!」竇德男朗聲回答,看著他們三人迅速地清失在地平線的那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