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對失焦的眼睛終於有了生氣,被動地依著她的命令,緩緩瞧向她。
「齊吾爾,你阿兄不是你殺的,你沒有殺兄占嫂,你不是禽獸。」她一字字說得清晰鄭重。
誰知他卻嘲弄一笑,「我禽獸不如。」不是他,還會是誰?!
「你沒有!」
「你怎能如此肯定?」
她銀牙一咬,斬釘截鐵地道:「我就是知道你沒有。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麼,你不能動,不是嗎?你睡著了,不是嗎?你只是作了一個夢,說不定一切都是刁錦紅故意安排的,是她下的毒手,想讓你一輩子活在痛苦自責中。」
他不說話了,因為這正是他幾年來纏在心口的疑問。
曾懷著丁點的希望,將一切錯誤推到那名西域蛇女身上,他想由她口中得到確切的答案,告訴他,那一夜自己到底做過什麼?阿兄和阿蒙娜的死,是不是真是他下的手?
但是,她太過狡獪,以玩弄他為樂,而那個夢境實在太過逼真,他甚至感覺得到手握配刀,一把劃過阿兄喉頸時的那種戰慄,以及慾望焚身,在阿蒙娜體內得到完全解放的快感。
他拚命想說服自己,可是太難……太難……
「齊吾爾?你說話呀!」竇德男捧著他的臉,心在痛,感受到他深藏的悲哀。
「我還能說什麼?」他闔著眼,又緩緩睜開。她的掌心好柔軟,心悄悄為之悸動,他用力按捺下來。
歎了口氣,他道:「蛇毒是藥王為我解除,由他口中,我終於得知刁錦紅和三王會之間的恩怨。而我既是三王會的人,又是蒙族族長,她認為蒙族和三王會交好,接著才陸續對我的族人下毒手。
去年冬,眾人好不容易終於在九江擒住她,押她返回塞北時,她仍是那樣笑著,悄聲對我說,即便我解開蛇毒,那條小青蛇也已被她施過蠱咒,一旦進入體內就化成血水,永遠附著在人的血肉裡,永遠不會解除。」
「她又胡說!她是故意的!」竇德男不禁輕喊。
他苦苦一笑。「我不知道,不能確定的……或者,她說的是真的。」
「為什麼?」
「那個蠱咒能催人心志,教人順慾望而行,特別是心裡喜愛的人與物,一旦動心,有了自覺,就很難把持得住。」他拉開她的手,苦惱低笑,「你還是離我遠一點,我剛才……剛才差些傷害了你,我不知道體內的獸性能平息多久,說不準,一會兒又發作了。」
她思索著他的話,頓時芳心一喜。他是對她有感覺,才會進而對她產生遐思?全因為心中喜愛她,才允許她喚醒蟄伏在他體內的獸嗎?
「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就如同我知道你沒有傷害阿蒙娜,沒有殺你阿兄。」他的痛苦掙扎皆在她眼中,即便蠱咒真的存於他血肉裡那又如何?!他依然憑著堅強的意志將邪思驅離了。
而他自己卻不敢確定。
定定地端詳著她,壓抑想碰觸她的衝動,他抿著唇不語,腦中思緒千回百轉。
竇德男微微一笑,抓起地上細沙擦去銀槍頭上的血,接著旋轉槍身,從中段將其分成兩根銀短棍,遞了一根給他。
「拿著,它發出的光雖小,勉強也能看到東西的。」
「這是不智之舉。」他說,「你應該提防我,不該把它收起來。」
她臉微赭,想起他熾烈的親吻和強而有力的擁抱,不禁羞惱起來。他啊……難道不知,當心儀的男子將姑娘抱在懷裡時,姑娘只會四肢酥軟無力,哪還能提防什麼?
「該提防的人已經被你一槍刺死了。或者……我和你出不去,最後也要一塊兒死在這裡。」
齊吾爾心魂一震,陡地清醒,目前最重要的該是想方法救她出去,他跳入陷阱是抱著玉石俱焚的心態,沒料及她也跟著跳進來,這便是她的情意嗎?
只是……聽取了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後,她對他的情意可否能再繼續?思及此,他胸口悶塞難當,每一下呼吸都感到疼痛。
「先找路出去吧。」他低啞說著,大掌探進幽暗中,感覺碰觸到的全是沙壁。
他回身拉著她的手站起,意識到自己的舉止,這一刻肌膚相親顯得格外敏銳,心一凜,又連忙鬆開掌握。
假咳了咳,他繼續摸著周圍沙壁,試著找出最初被沖流進來的地方。
「齊吾爾,你看上面!」竇德男原是要拍掉身上的細沙,卻反而越拍越多。
他聞聲望去,兩人將銀短棍舉高,抬頭觀看,黑壓壓的上方落下一條細細的流沙,像計時的沙漏,不停地落下,而且越來越多、越落越快。
「齊吾爾,你感覺到了嗎?」似乎是地震?!
「嗯……」
忽然間,四周震動起來,每顆沙粒都在跳動,摩擦間發出驚人的聲響,如同數千把刀劍在空中相交──
「危險!」他狂叫,同時飛身抱住她,兩人滾跌在地。
她反射性地緊閉雙眼,瞬間,耳邊轟聲大作,有如千軍萬馬,驚天雜沓,震得她昏天暗地,直要昏厥。
她只能密密地蜷縮著,而齊吾爾則用身軀覆蓋住她,完全將她護在自己的血肉之下。
他聞聲望去,兩人將銀短棍舉高,抬頭觀看,黑壓壓的上方落下一條細細的流沙,像計時的沙漏,不停地落下,而且越來越多、越落越快。
「齊吾爾,你感覺到了嗎?」似乎是地震?!
「嗯……」
忽然間,四周震動起來,每顆沙粒都在跳動,摩擦問發出驚人的聲響,如同數千把刀劍在空中相交──
「危險!」他狂叫,同時飛身抱住她,兩人滾跌在地。
她反射性地緊閉雙眼,瞬間,耳邊轟聲大作,有如千軍萬馬,驚天雜沓,震得她昏天暗地,直要昏厥。
她只能密密地蜷縮著,而齊吾爾則用身軀覆蓋住她,完全將她護在自己的血肉之下。
第八章 捉摸琢磨
「阿男,聽見我嗎?阿男!醒醒!」
「阿爹,您下要再這麼搖她啦!阿男在皺眉,您瞧見沒有,她都快吐了,住手啦!」竇帶弟的聲音焦急又無奈,想過去阻止,卻被自家相公抱得緊牢,不准她妄動。
「是呀,竇爺,好親家,就讓五姑娘好好睡會兒,等一下自然就醒了。」
「不行,睡太久會變笨的!嗚嗚……」竇大海心急不已。
「沒關係,換我來。」床邊微陷,有人坐了上來,正把嘴兒湊到她耳邊,「五姊!阿男!竇德男!金寶兒在呼喚你,快點醒過來!不准睡嘍──啊我是小金寶,啊是那人稱四海么妹的竇六,啊我的最愛那八角銅錘,嘿嘿嘿……」
「拜託……別唱了,別再啊的、嘿的……」實在是魔音穿腦,竇德男被逼得奮力要自己睜開眼來。
小金寶歡呼地跳了起來。「阿男醒了!哇哈哈……」
一時間,好幾顆頭擠了過來,對對雙雙的眼睛對她眨呀眨的。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那個滿臉落腮鬍的漢子是傷心到了極處,碩大的心靈遭受到嚴重的考驗,鼻涕和眼淚交錯縱橫,一把抱住她。
「阿男──爹以為你死了,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嗚嗚嗚……你把咱兒嚇死了,你把咱兒給嚇死了,阿男──」
「阿爹,我、我沒事。」只是被他抱得快要不能呼吸。她努力仰頭想爭取一點點空隙,小手安慰地拍著竇大海的虎背。
「阿爹,您讓阿男好好躺著啦。唉,別哭了,很難看耶。」竇帶弟掏出帕子替他擦臉,把黏在鬍子上的鼻涕也一併擦掉。
竇德男終於被放回床上,神志這時已完全清醒了,環視在場眾人,阿爹、藥王夫婦、二姊和姊夫、金寶兒,就是沒有那人的身影。
昏厥的前一刻,她記得四周轟隆隆的,他撲來抱住她……
「我們……是怎麼出來的?齊吾爾和我跌進流沙群,困在一個很暗的地方,我們正在尋找出去的路,然後地底就搖了起來……他人呢?」
「他沒事。」藥王點頭微笑,「他在隔壁房裡休息,睡一會兒就好了。」
竇德男聞言,終於定下心魂,呼出一口氣。
於此同時,竇大海卻發起飆來,對著她大聲嚷叫,「你這個不聽話的小姑娘,專門惹事嗎?!咱兒帶著金寶兒專程來瞧你二姊,剛一到,就聽見你擅自騎馬,追在齊吾爾和阿龍後頭出去,你、你、你存心嚇死你阿爹嗎?
「阿龍都跟咱兒說了,齊吾爾拖著那名蛇女想來個同歸於盡,縱然不好,你還真有膽,就這麼跟著跳進去!你腦子想些什麼?還有沒有咱兒這個爹!你要是出事,都不知咱兒會多傷心嗎?嗚嗚嗚……」罵到最後,他眼睛微濕,鼻涕又要流出來了。
「阿爹,對不起……」她是太衝動了,但那一刻是無法教人多想的,瞬間就作出決定。「阿爹,我以後會乖,您別哭。」
「阿男啊──」
他又想來抱住她,卻被小金寶用帕子摀住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