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偷偷溜進去睡個覺,在他們上班前離開就神不知鬼不覺了!她為自己這個辦法洋洋得意,豈知她在開鎖前,忘了察看裡面是不是有燈光,結果才會被那個李文洛逮個正著。
你爸媽都不管了,可見你的行為多令人失望。
李文洛的這句話突然猛敲進她的思維,她的心無端端地被擰了一下,真是,關他什麼事!彷彿李文洛就站在面前似的,金郁南用力往前踹了一腳。
你要睡在會客室的沙發,我不反對,不過,感冒我可不負責。
李文洛漠然的聲音又在她踹出一腳間響起,她悶悶地把腳收回。其實昨晚,他算是救了無處可去的自己。
不過,金郁南不懂為什麼他會工作得這麼晚。她曾對房門虛掩的小辦公室瞟了一眼,偌大的辦公桌上除了披薩盒和馬克杯外,都被一堆堆像文件的東西放得滿滿的。
昨晚睡的那間會客室,坦白說,有點冷。但當她躺在沙發上,聽著隔著門隱約傳來的電視聲音,不知為什麼,覺得很安心。
在睡下的同時,她注意到李文洛把音量調小了。而早上醒來所看到身上披著的風衣,金郁南明白也是昨晚不知什麼時候,李文洛替自己加蓋上的。
在思緒回轉間,金郁南似乎又嗅到那風衣上殘留的刮鬍水。這不同於哥哥身上的古龍水,更有別於像邱仕良這類男生所散發的汗息,像是……
金郁南抖然回過神來地頓住腳步,自己到底在想什麼?!她驀地發現心跳有點不正常,一時想不起李文洛的長相,只記得他戴著一副金邊眼鏡……
等等,她記得他的長相幹什麼?自己真是神經病!金郁南一面暗自罵著,一面在路邊的椅子上坐下,順手掏出煙來,搓扭著打火機。
第一,我不喜歡看到青少年抽煙;第二,我討厭看到黃毛丫頭污染我的環境。
噯!今天是怎麼了?金郁南心中有氣地將煙點燃,李文洛的話老在她耳畔揮之不去!像是要證實自己正常如昨似的,她用力猛吸了兩口煙,緩緩吐出。
陽光無聲而溫暖地照在她的背上,金郁南忍不住又想起昨晚覆蓋在身上的那件風衣。
從小到大,上至父母兄弟,下至傭人,在她記憶裡,就找不出家中任何人怕她著涼,半夜起來為她蓋被的時候。大家都各自忙各自的,這是金氏家族的生活方式……
「郁南,看你怎麼吃的?」
母親不耐的聲音倏忽地在耳邊響起,恍惚間,她似乎又回到五、六歲時,和家人同桌共餐的情形,她老是吃得滿臉滿桌的飯粒。
「你怎麼就不會跟你哥哥姐姐學學?」
父親老這麼說她,在她上學以後,這句話她更是耳熟能詳;因為不僅是父親這麼說,母親也一字不漏地對她重複著這句話。
「媽,我不要和金郁南走在一起,她好笨,簡直丟我的臉!」
這是在她小學三年級,念初中的哥哥和上高中的姐姐老對母親說的話。他們總連名帶姓地喊她,現在也一樣。
姐姐和哥哥自小就是學業頂尖,在學校鋒頭畢露的名人,從不知失敗為何物。她的兄姐是父母的驕傲,而她,卻打從出生到現在,幾乎做每一件事都少不了挨罵遭瞪。
「你真是丟盡金家的臉!」
「你不配姓金!」
這些是她最近常從父母口中聽到的幾句話,搞不懂他們這麼討厭她,為什麼不在她一出生就送給別人,或一手將她掐死會更方便!
金郁南忿忿地想,習慣性地將煙送到唇邊,才吸了小半口,眼前不期然浮現出李文洛嫌惡的神情,嚇了一跳,剛吸進的煙猛卡在喉頭,上不來,下不去。
她不由自主地「噗」了一聲,那小半口的煙頓時嗆得她眼淚直流,手中仍有好長一截未吸的煙,卻再也沒什麼吞雲吐霧的興致了。
咳了許久,連見她一身太妹打扮的過路人,都對她投以看好戲的目光。金郁南狠狠地瞪回去,這些自以為清高的人一定以為她吃迷幻藥,他們心裡在想什麼,她清楚得很。
哼!以為就以為吧!她本來就不在乎別人對她的看法,繼而一想,這些都是那個李文洛害的。
金郁南內心立刻又開始「臭律師!雜碎律師」地大罵起來。
???
「明天就要開庭了,」在辦公室裡,李文洛公式化地說著。「盡量保持心平氣和,態度從容。」
「嗯哼!」坐在對面的金郁南懶散地出聲,算是聽到了。
「臉上不要有妝,這個法官最討厭年輕少女在臉上塗塗抹抹的。另外,別忘了要拿掉鼻環。」
「嗯!」她不耐煩惱地吐了口氣。
「還有,」李文洛不為她的情緒所動。「明天換套衣服,最好是帶粉色系。」
「我又不是嬰兒,」她不會放過每個反駁的機會。「怎麼會有那種顏色的衣服。」
他上下打量了她好一會兒,下結論地:「黑色挺不適合你的,讓你看起來陰險得很。如果你真要穿這套衣褲上法庭,建議你最好在肩膀上綁只烏鴉。」
她聽出他話裡的奚落,哼了一聲:「我最好臉上的妝再化得濃點。」
他同意似地點點頭。「如果你父母的心臟不強,叫你的父母最好不要出庭。」
這句話似乎擊中要害般地,金郁南的臉色微微一變,隨即昂了昂下巴。「他們正求之不得!」
李文洛質疑地看了她一眼,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金明煬不打算出庭?
「好了!言歸正傳。」他不想把話題扯得太遠。「總之明天別穿這樣出庭,找些比較素雅的衣服來穿,別噴香水,那太嗆鼻了。」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索性裝聾作啞。
他不理會地繼續道:「對了!你的頭髮也不合格。」
「少打我頭髮的主意!」她的髮色是自己費心親手挑染而成,贏得不少朋友的讚羨,是她的得意傑作。
「指甲不但要剪,指甲油也要弄掉!」他不變的語調像是在數說罪狀似的。
「你乾脆把我整個人換掉算了!」她暴躁地喊。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真希望能這樣。」他往後一靠,坦承道。
她恨恨瞪著他。「那麼在上法庭前,你最好先把我送去整型,從裡到外換新,免得出紕漏!」
「這倒是個好主意!」李文洛倏忽「唰」地自轉椅上站起來。「走吧!」
「去哪裡?」她莫名其妙地瞪著他。
「去了就知道。」
他像老鷹抓小雞似地不由分說將她自座椅上提了起來。「幹什麼?」她毫不客氣地對他拳腳相向。
這次他有了防備,一攫住她的雙腕,便迅雷不及掩耳地反剪於背,金郁南立刻哇哇大叫地掙扎。
「你要是亂動,我就把你的手綁起來。」他警告她。
「臭律師!混蛋律師!狗頭律師!我要告你性侵犯!告你誘拐未成年少女!告你祖宗十八代!我操……」她口不擇言地大罵。
「你再口出惡言,別怪我拿死老鼠塞你的嘴!」他冷冷地說。
「你才沒這個膽!」她對他齜牙咧嘴地叫道。
「試試看!」他硬拖她到垃圾桶邊,神色自若地咕噥。「我記得今天早上才打死一隻又肥又大的老鼠。」說著,便拿起掃帚往垃圾桶裡撈。「嘿!有了!」
金郁南嫌憎地使勁甩手,卻掙不脫他單手扣在她反剪手腕上的掌握。
他有意無意地看了她一眼,壞壞地說:「你肚子餓了吧!」
「嘔!」倒斃在垃圾桶裡的大老鼠令她懼憎得想吐。
「乖乖聽話?」
「爛雜碎!」
李文洛及時掩住她嘴。「你要是死性不改,我就讓你吃老鼠大餐;要是你對我說的話有所懷疑,那麼吃虧的肯定是你!」
金郁南心有不甘,但回眼望見李文洛凝肅的雙瞳,知道他此刻說得出、做得到,不禁咬牙切齒地沉默下來。
「很好。」李文洛看她沒說話,過了一會兒,讚許似地點點頭,鬆開手。「你現在先乖乖到洗手間去把臉上的妝弄掉。」
「我才不……」
她瞥見他臉色森寒,不由得硬生生地吞下未說出口的話,瞪著大眼,鼓著腮幫子,緊抱著手臂,走進洗手間,出氣似地把門關得砰砰作響。
李文洛把秘書叫進來。
「替那丫頭在美發院訂個時間,越快越好,」他一面說著,一面抽出紙巾擦掉從金郁南臉上沾到的脂粉。「她那頭髮要明天能抬得進去法庭,非得重新弄過不可。還有,你知道哪家的服裝店衣服比較規矩保守一點的?」
「看樣子,你真的要將她改頭換面。」秘書抿著嘴邊的笑意,剛剛在這裡頭的爭執,坐在外面的她聽得一清二楚。「金家要感謝你了。」
「我可不想為了這些不是原因的原因打輸官司!」李文洛下意識地瞟往洗手間,鬆了一口氣說。
???
金郁南臭著一張臉坐在美發院裡,咬著牙讓髮型設計師整治她的三千青絲。眼看著自己費心挑染而成的秀髮被人如此摧殘,她必須狠狠地咬住嘴唇才能不讓自己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