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代表弘華去開協調會議的時候,這樣的眾生相便完整入眼。
她還是她,簡單白襯衫深藍窄裙就來開會的田可慈。不過,眾人的態度,都有著多多少少微妙的調整與改變。
甚至連她大學四年、交情算不錯的同學張媛婷,都有著明顯的不同。
張媛婷很興奮,因為她發現自己的工作與田可慈的有所重疊。張家的公司有贊助這次基金會的活動,而張媛婷便是項目負責人。
「可慈!居然是妳耶!」張媛婷在開會的場合第一次遇到田可慈就拉著她,小女孩一般興高采烈嚷著:「妳好厲害喔!居然是弘華的代表!」
「妳不要這麼大聲。」田可慈有點發窘。「我只是……來幫忙的而已。」
「才怪!妳不知道,弘華這麼大的集團,他們以前派來的代表都很傲喔,而且架子很大!現在換成妳來負責,我好高興哦!」張媛婷笑得眼睛都瞇起來。「還有,妳幫人家約牛世平出來吃飯啦!妳一定有辦法,對不對?」
「幹嘛這麼想跟他吃飯?有什麼好?」田可慈簡直想翻白眼。
「妳天天都在看,當然沒有感覺。可是像我們啊,根本沒有機會見到他,更別說一起吃頓飯了!上次佩佳跟我說,牛世平請她去弘華總部的餐廳吃飯,害我羨慕死了!」張媛婷毫無心機地埋怨著:「老同學了,妳不能連這點忙都不幫吧?」
「好啦好啦。」田可慈眼看會議室裡其它人都陸續進來坐定,紛紛對拉扯中的兩人投以好奇的眼光,連忙答應:「我幫妳約他,這樣可以了吧?」
「一定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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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沒想到一向很好差遣的牛世平,這次居然沒有那麼容易說話。
「我再來要去考察……」
「去考察又不是移民,何況只是香港,三天就回來了。」田可慈不客氣地說。
「你一天到晚在吃應酬飯,幹嘛這次推三阻四的?」
他們在弘華總部大樓的電梯裡湊巧遇上,牛世平毫不猶豫地把她劫到自己辦公室,也不管身旁秘書跟助理忍俊不禁的笑容,拉著人家小手就不放,笑嘻嘻地,直到帶進辦公室才罷休。
「我想跟妳吃飯,才不想應酬。妳若不去,那我也不要去。」牛世平露出無辜的表情,伸臂就把田可慈攬到胸前。
「誰說是跟我吃?我剛不是講了,是跟我同學吃飯!」田可慈一面閃避他的親近,一面恨恨咬牙。「你就不能好好講話嗎?幹什麼動手動腳的!」
「妳一定要擦口紅嗎?這樣很不方便。」又是老問題,牛世平很懊喪地質疑。話雖如此,他還是摟著田可慈,在粉頰上偷了好幾個吻之後,才肯回答:「可是我不想跟妳同學吃飯。她約了我好幾次,說要談專欄的事情,可是跟她見面的時候,都在聊天而已。所以我想,這頓飯應該沒那麼重要吧。」
田可慈一怔。直覺到有什麼不對。「我同學,已經跟你約過好幾次?」
「就兩……三次吧,從上次我們一起吃飯到現在。」牛世平埋首在她頸側,享受軟玉溫香之際,漫不經心地說著。
田可慈用力掙脫那堅硬卻溫柔的懷抱,臉色開始鄭重:「你說什麼?」
「妳那個大學同學,蘇小姐,約過我啊。我前天才看過她。」牛世平對於她的脫逃下太滿意,一直想把她拉回懷中。「她看起來安安靜靜,不過私底下還滿會聊的。老闆娘,妳不高興嗎?我只是忘記跟妳講而已嘛。不要生氣。」
「不是!那不是重點!」田可慈彎彎柳眉已經鎖了起來。「我說的不是她。是媛婷想找你……算了。反正你也不懂。」
「那妳到底能不能陪我?」牛世平死皮賴臉的,就是要問到答案才罷休:「我開完會直接從香港回來,可以偷到一個晚上,妳陪我嘛!」
「你還敢講!我被你騙來做這些事情,連金爽都沒時間顧,下禮拜活動正式上場的時候,金爽還要關門休息一整個禮拜!」田可慈真是舊仇新恨齊上心頭。「沒空!你聽見沒有!我沒空!」
「好吧,那妳現在先補償我。」亂七八糟的夾纏不清,牛世平就是硬要先佔點便宜才甘願,他逼近那張已經泛著粉紅的瓜子臉,又親了好幾下,一面還咕噥:「口紅真是麻煩的東西,妳是不是故意擦的,讓我不能親妳?」
「你答對了!」田可慈奮力掙扎,好不容易從狼吻中逃出生路,一溜煙就逃到門邊,開門衝了出去。
「小心!」走廊上,正巧經過的胡駿傑差點被撞上,趕快扶住來勢洶洶的田可慈,詫異地問:「妳在慌張什麼?怎麼回事?」
「沒有。沒事。」田可慈雖然口氣力持穩定,不過她臉上的紅暈與略帶慌張的神色,都讓人不難想像,剛剛在副總辦公室裡面大概發生了什麼事。
「對了,萱萱前幾天才說,她找妳好幾次……」胡駿傑正要幫忙傳話時,只見他現任妻子的閨中密友落荒而逃,連頭也沒回地,衝進電梯就下樓去了。
一回頭,高大健朗的牛世平正閒閒倚在辦公室門邊,俊臉上帶著愉悅笑意,堪稱春風得意。
「聽說你們進展得不錯?」一向話不多的胡駿傑,對於這一對,其實是非常樂觀其成的。他忍不住揚起嘴角,溫文詢問:「現在怎麼樣,有什麼打算?」
「不會吧,老胡,不會是你來鼓勵我勇往直前吧?」牛世平大笑起來。「你沒忘記你當初讓我們多努力,用了多少方法,才讓你能下定決心,跟劉醫師……」
「對,所以我現在要好好報答兩位。」胡駿傑也流利地接招:「你已經追這麼久了,不可能打算一直這樣下去對吧?什麼時候打算更進一步?」
「快了。」牛世平這才收起那帶點調皮的笑,顯露出乎常妥善隱藏在開朗陽光外表下、極少見的認真篤定。他淡淡說:「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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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田可慈有些時候非常痛恨自己莫名其妙的正義感,和忍不住想多管閒事的個性。
就像此刻,她結束了基金會的工作,沒有立刻回金爽茶藝館,卻坐在忠孝東路上的一家小咖啡館裡,等候著。
「怎麼會想到找我?」沈至康在六點左右匆匆出現。手上還提著公文包,略帶倦意的臉上有著驚喜的神色。
眼前五官細緻,氣質古典卻帶著瀟灑的田可慈,神情卻有點煩惱的樣子。她欲言又止了一下,最後才說:「學長你先坐吧。」
點了飲料,沈至康喝了一大口熱咖啡之後,才舒服地吐出一口大氣,笑問:「好了,可以告訴我有什麼要緊事了嗎?這好像是妳第一次主動找我出來,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其實也還好……」田可慈又遲疑著。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
可是,這些日子以來,她聽著沈至康細細分析與蘇佩佳之間的撲朔迷離、想重新開始的心情、蘇佩佳對他的態度……她一直覺得學長非常想跟蘇佩佳在一起,也以為他們很有希望。
直到昨天,她從牛世平那裡聽見蘇佩佳的態度與作為。
又想起之前,她在蘇佩佳眼中看到的,那種熟悉的、掠奪的光芒……
無法解釋心中的慌亂,她能想到的,就是來跟沈至康討論。她覺得至少沈至康該知道蘇佩佳在做些什麼。
其實這也不關她的事。
「請說啊!妳可不是這麼吞吞吐吐的人。」沈至康笑了。
「好吧,那我說了。」田可慈深呼吸一口,下定決心:「學長,佩佳跟你……現在怎麼樣?」
「還不錯。」沈至康不疑有它地回答:「我跟她工作都忙,所以見面機會不是很多。不過盡力互相配合就是了。」
「你們算是在交往嗎?」
「算啊。」沈至康有點詫異。「妳怎麼會突然問這些?我不是常常會跟妳討論嗎?妳應該滿清楚的。佩佳個性也算強,偶爾會有爭執,不過我相信我們都有誠意繼續努力下去,這妳不是都知道?」
田可慈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她衝口而出:「可是學長,她好像……沒有這麼確定這段感情?」
沈至康輕鬆的表情有點僵住。看著睿智英明的學長臉上一閃而過的茫然、脆弱神態,田可慈突然後悔了。
她為什麼要多事呢?這一切她都不該插手的。
可是……
「妳可不可以說清楚一點?」已經太晚了,沈至康盯著有些苦惱的她,安靜但堅持地問:「妳是不是聽說了什麼?還是知道了什麼?請妳說給我聽。」
田可慈懊惱得想要咬自己的舌頭。
管什麼閒事!為什麼要打抱不平!明明就是……是在意蘇佩佳不斷對牛世平示好吧!
田可慈很震驚地發現,她不斷逃避、不斷告訴自己是為了學長好,但其實私心裡面最難以接受的,居然是蘇佩佳對牛世平的高度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