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寧願弟弟恨他,也不願讓他像這次這樣受到傷害。
井梧桐緊咬著牙,不懂這個頑固老哥到底在想什麼,只覺得哥哥的不通情理讓他火冒三丈。
「隨你便!」井梧桐氣沖沖地推著輪椅出去,「你管不到我的,因為……我辭職!」
井梧寒知道梧桐說的是氣話,等他冷靜下來,過幾天後就會反悔。戴氏企業給他的薪水與獎金是其他公司做不到的;他很快就會明白,離開公司是一件多愚蠢的事。
只是,剛剛兩人的大聲爭執好像吵到了戴星月。
他聽見一陣低沉的呻吟,立刻又來到她身旁。
原本一直沉睡中的戴星月雙唇蠕動低喃著,他擔心地緊抓著她的手,立刻湊過身去,靠近她的唇邊,想聽聽她在說些什麼,但都只是模糊難以辨認的話語。
他只好輕撫著她的臉,以溫柔的撫摸安慰著她:
「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
一整晚,她就這樣,時而安靜沉睡,時而噩夢連連;井梧寒沒有離開,而她的手也始終緊握著他的。
她醒來的時候,整個房間都是橘紅色。
晚霞餘暉透過落地窗點綴著四周。戴星月的神智還有些模糊,掙扎的眨著眼睛,當她發現眼前一片黃橙橙,以為自己身在天堂。
啊?不會吧?
她想起身看看,卻發現身不由己。移動身體產生的疼痛讓她恢復了神智,清楚地看見自己躺在熟悉的房間裡。她慢慢想起了發生的事,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如何回到這裡的,那段記憶像是平空消失了。
從小看著她長大、猶如奶媽的張嫂,首先發現她醒了過來,興奮地喊著:「小姐,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接著連管家、司機……還有一大群不曾見過的僕人爭相擠在房門前,吱吱喳喳地說著。
「醒了,真是太好了!」
「我們可以鬆一口氣了!」
戴星月的頭還有些痛,他們的聲音就好像蜜蜂在旁邊嗡嗡地叫著,讓她覺得更不舒服。她有氣無力地說:「張嫂……請……我……」
張嫂將所有人全都趕走,關心地守在她身旁。「噓,不要說話,好好休息,我等會兒請人去熬碗粥來。」
她根本沒有胃口,於是搖搖頭。「我不想吃。張嫂,告訴我,我是怎麼回到這裡的?還有,其他人呢?」
濃濃的刺鼻藥水味,以及無法動彈的身體,讓她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腦海中一連閃過無數個事發前的畫面,這令戴星月驚慌不安,想抓住張嫂,雙手卻使不出力。
「其他人都平安無事,你放心,好好休息。」
張嫂替剛她蓋好被子,剛聽到她醒來的井梧寒,一口氣從後花園跑上三樓,進了房門仍喘著氣。
「她還好嗎?」
張嫂邊流淚邊笑著點頭,「沒事了,星月醒過來了,我就知道,一切都會沒事的!」
井梧寒的出現讓戴星月很訝異,尤其是他滿臉倦容、黑眼圈、未刮的鬍渣,狼狽的模樣令她不解。
他擔心她嗎?
一閃過這個念頭,戴星月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她聽見自己的心臟怦怦跳動的聲音,越來越快。
繞過張嫂,井梧寒跪在她身旁,眼底充滿了著急與擔心,他心疼地注視著她,卻遲遲不敢握住她的手。
井梧寒溫柔問著:「你覺得如何?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好奇怪,原本對他的反感至一掃而空。看見井梧寒,自己竟會覺得很高興,怎麼會有這種感覺呢?
車禍撞昏了她的頭嗎?
被人呵護的感覺真好!如身陷軟綿綿的糖枕,沉醉在柔軟的巧克力泳池裡。過去一向獨立的她,以前老以依賴別人為恥,不過現在她嘗到了另種滋味,其實偶爾脆弱一下好像也不錯。
雖然身子還有些痛,但她咬著牙,凝視著他的眼,不自覺地搖頭。
「我很好。」
他鬆了口氣,原本一直擔心戴星月不會醒來,現在看到她露出微笑,眼眶竟莫名地濕潤起來。
井梧寒總算笑得出來,他輕輕撫摸她的額頭,輕聲細語著說:「那就好,一切都會沒事的。」
戴星月的神智慢慢清醒,四肢也不再麻木,從井梧寒口中得知愛玫與井梧桐只是輕傷無大礙,心裡的大石頭總算落下。
她半開玩笑地說:「你得訓訓井梧桐,別再讓他碰方向盤,開車技術那麼爛,還撞上山壁。」
他苦笑點點頭。
戴星月好像已不記得當時發生的事情,這樣也好,就讓她認為是場意外好了,井梧寒私下決定,不打算把事情更相告訴她,因為就算她真的知道了又如何,倒不如不知情還來得好過一些。
「會,我會轉告他的。」他說。
不過似乎有人並不瞭解他的想法。
井梧寒的話才剛說完,站在門口在視他們許久的井梧桐,再也按捺不住,推著輪椅進來;看見他們緊密相依,心中陡地升起濃濃的醋意,加上戴星月剛剛的話對他充滿誤解,立刻出聲表示不滿——
「喂,爸、媽沒教過你們不可以在別人背後說壞話嗎!」
「啊,是你!你在那裡待多久了?」
「久到夠聽見你們批評我的開車技術,事情根本就不是這樣……」
為了怕梧桐亂說話,井梧寒急忙打斷弟弟的話:「你們肚子餓了嗎?我去讓張嫂把稀飯端上來。」
「省省吧,老哥,你以為這裡是監獄,你可以隨心所欲的當上典獄長,控制我的行動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滿臉怒容、內心充滿嫉妒的井梧桐雙手拚命地轉動輪椅,擠進戴星月與他之間。
「我要帶她一起離開這裡、離開你的監視、離開你的掌控!」
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的戴星月,訝異地看著井梧桐,有氣無力地說:「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井梧寒沒有多做解釋,他只是鎮定地喊著張嫂、管家、其他人上來,不一會兒的工夫,他們便將井梧桐團團圍住。
「吃藥時間到了。一張嫂拍拍井梧桐的肩膀。
「不、不!」井梧桐拚命掙扎,手臂上的繃帶甚至脫落了。「井梧寒,你不能這樣對我,太過分了!星月幫幫我,我不想離開你,我要和你在一起,他這麼做只是想拆散我們,不能讓他得逞……」
戴星月沒有多餘的力氣阻止,她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對井梧桐所說的話也無法理解,只是疑惑地看著井梧寒,希望他能給她一個解釋。
但他依舊沒有半句解釋,緊抿雙唇,沉默不語。
當所有人都離開了房間,井梧寒用生硬的語氣說:「你好好休息,剛剛的事就當沒有發生過。」
他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一張溫暖如陽光的臉孔,頓時成了嚴酷的寒冬,臉部充滿了緊繃的肌肉線條,雙眉緊蹙,雙唇緊閉。
原本溫柔體貼、細心呵護著她的井梧寒不見了,眼前的他又恢復到剛見面時的模樣,拘謹嚴肅、不解風情的井梧寒。
「怎麼了?」她小心翼翼地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要我當作沒有發生過呢?你到底隱瞞了我什麼?有什麼是我不該知道的嗎?」
戴星月心急,一連追問了好幾個問題後,彷彿身體中所有的元氣都用盡,她氣若游絲地躺在床上,最後連移動手指頭的力量都沒有。
但他仍是什麼都沒說。
牆上時鐘滴答作響,房間內瀰漫著薰衣草的芳香。
井梧寒替她將窗簾拉上、關上窗,然後又回到她的床旁,以幾近公事化的口吻說:「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此刻你惟一該在意的事,就是請你好好把身體養好。」
戴星月被他搞糊塗了,但很快就調適回來。
錯覺。
沒錯,一定是的,因為昏迷太久,清醒後所產生的錯覺,井梧寒這個人怎麼可能會「溫柔體貼」呢?
這場車禍可把她的腦袋給撞糊了。
身體的疼痛已夠她受的,她不想再與他唇槍舌劍。眼不見為淨,戴星月索性問上眼,不理會。
當聽見井梧寒離開的腳步聲,她才又張開眼。窗外已是漆黑一片,他替她在房內留了蓋小燈,昏黃燈光感覺暖洋洋的。
戴星月心想:等身體狀況好一點、有精神了,一定會把所有的事都弄清楚,才不管井梧寒到底願不願意讓她知道!
第五章
井梧寒用手梳過頭髮,頭微微仰起,倚靠在躺椅上。他的肉體與精神已經疲憊到了極點,但儘管合上眼,卻依然無法平穩入眠。
事情並非他想像中的簡單。原本以為這一連串意外,只不過是戴氏企業的商業對手所設計的,但當他將搜集到的情報一一過濾後,卻發現生意上的對手,根本不是他的目標。
他面對的是一個完全不知道對方是誰的戰爭。
井梧寒站起身來,強打起精神,現在惟一能幫助戴家的人只有他,一定得全力以赴。
井梧桐沒有敲門就闖了進來,二話不說,指著他大吼:
「過去的事我可以都依你,但這次不一樣,……我不願再這樣下去,我受不、我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