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應該跟他聯絡,好讓他安心呢?畢竟她之所以選擇離開,真的只是想……想對得起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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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爽的季節,適合談話的天氣。
曾經屬於他的辦公室,從來沒有想過他還在世的時候,會有易主的一天?於信鴻更想不到,在他離開台灣的前夕,還會主動踏進這間辦公室。
藍色的冰冷眼神,對著他始終沒有溫暖過,即使是在奪走他的公司以後的現在也是一樣。
「你來這裡有什麼事?」藍御天毫不客氣的瞪著他。
此時,他再也不是過去那個還算沉得住氣的藍御天。現在的他,除了外表明顯瘦了許多,臉部的線條更加冷厲以外,他變得更加暴怒,更加的難以接近。於信鴻看見這樣的他,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會不會也覺得人很奇怪,永遠也搞不清楚對自己最重要的是什麼,總是必須等到失去了,才恍然大悟?」藍御天的易怒,卻反而讓於信鴻的溫和看起來更加親切。他今天的確不是帶著敵意而來。
不管他所說的話是意有所指,還是他自己的深刻體驗,他的話確實扯起藍御天內心極度的疼痛!
「……我可聽不懂你的話。怎麼,你是打算在鑽進棺材前,來為你的殘酷無情懺悔嗎?」譏笑的語氣,掩不住對他莫大的怒氣。
「你說得沒錯,這是我今天來的目的。」於信鴻令人意外的心平氣和,笑著說道:「我想,我應該先感謝你把非因送到我面前來。雖然有一段時間我對她有誤會,不過冷靜下來以後,我想到的都是她的笑容和親切。她對我這個祖父,的確是真心真意,無話可說的……不瞞你說,我真的還曾經想過,也許她真的可以化解我和你藍家的仇恨,我想過,只要你是真心愛著我那孫女,我也願意上你父母的靈前祭拜,為我的固執和無禮的言詞道歉……我真的曾經這麼想過,所以,乍聽這居然是一場騙局時,我氣到誤聽你們的片面之詞,沒有給非因解釋的機會……我對她,更是抱歉。」
藍御天用深沉的眼神狐疑地凝睇他。於信鴻這一趟來的轉變之大,令他訝異,更令他提起警覺,更得小心應付。
他選擇沉默,等他把話全部說完,方更能掌握他前來的動機。
於信鴻看著像刺蝟一般的他,始終和藹的微笑著。
「我失去我兒子,所以把難以宣洩的悲慟化為憤怒,把這場意外的錯誤歸咎於你的父母,更毫不留情的指責當時還是個小孩的藍影白……藍影白和你,同樣也為失去至親之人,必須找到重新活下去的勇氣,所以我也成為你們的箭靶。」他緩緩歎了口氣。今日的果,是他過去種下的因。
藍御天冷冷睇視他。
於信鴻抬起頭來,誠心的繼續說:「我和你藍家,其實只不過都是為了尋找活下去的理由,而互相憎恨。只是……每一次我看著非因的笑容,我都會想,人還是應該是為了活著的人而活才對。所以我想,趁著我還活著的時候,來把過去的恩怨做一個結束。你願意給我機會,向你的父母致歉嗎?」
他看起來真心誠意,但果真沒有陰謀嗎?藍御天依然質疑而小心翼翼。既然看不出破綻,他索性直接把他的懷疑說出口,「如果你是希望我把你孫女的下落說出來,那我必須說,你是白費心機了。」
「哈哈哈,這也的確是我的目的之一。不過,你不願意說那就算了……只是,請告訴我,她現在過得好嗎?」他充滿善意地笑著,彷彿的確已經完全放下了仇恨,只是那雙蒼老的眼神裡,掩不住思念親孫女的痕跡。
藍御天緊緊咬著牙。「……我不懂,過去的你,把事業當作你的生命重心,現在等於失去一切的你,為什麼反而看起來更加快樂?」
而他,甚至藍影白,他們叔侄兩人,明明是勝利者,卻反而都必須背負更深更重的痛苦!
於信鴻收斂了笑意,筆直望著他褪下去仇恨的眼神,心想自己過去也是這般面目可憎嗎?那也難怪,他身邊的親人背叛他,把股票出賣給藍家……
「藍御天,你該去照照鏡子,現在的你,就如同過去的我。你這個樣子,非因永遠也不可能回到你身邊的……說我為什麼反而快樂,我想,只是因為我想通了吧,不管我的事業擴展得多大,我的財富累積得多高,我這個快進棺材的人,究竟到最後能夠帶走多少呢?你不覺得這麼一想,整個人就豁然開朗了嗎?錢,夠用就好;名利,也是適度就好。人要懂得隨時都能回歸平淡,才不會被追求名利所掌控,不然,那就像身上長了惡瘤一樣,到最後,名和利,只會變成傷身害己的絕症。」
「……你果然老了。」這麼長篇大論,他說給誰聽!
於信鴻只笑了笑,「有一天,你也會老。」
他深長的語調彷彿是在說--總有一天,你也會到我這個年紀的。
藍御天全身莫名地一震!第一次,他用正眼看了他。
第九章
他依然是無法喜歡於信鴻這個人,但是卻無法反駁他的話。
今天是十五吧,窗外的月亮特別的圓……藍御天沉默地站在落地窗前。
夜晚的辦公大樓有一股空曠冷漠的感覺。他的焦距從遙遠的月空緩緩拉回地平面,注視著落地玻璃窗上的自己。
他曾經認真的看過自己的樣子嗎?
御天,為什麼你總是愁眉不展呢?
……是走這樣嗎?
嗯,你的眉毛像這樣。
因子……學著他把眉頭擠在一塊兒的模樣,如此清晰,如此可人,她彷彿近在眼前。因子……一直都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現在--到底在哪裡!
藍御天緊緊的咬牙,忍住思念欲狂的疼痛。他面前的玻璃,就像一面鏡子,清楚的映出他此時此刻脆弱而痛苦的一面……這是失去因子的他?
原來,不是因子不能沒有他,而是他不能沒有因子?
他一震,口袋裡的手機響了。他拿出來看,沒有號碼顯示。
「喂?」
對方彷彿因為他低沉而躁怒的聲音,畏縮,停頓了一下。
「誰?」
他的不耐煩,似乎嚇了她一跳,「是……是我……」
藍御天整個人如遭電擊!緊緊握住手機。
「因子……因子!妳--」妳在哪裡!他差點不顧一切的狂吼出衝動而焦慮的聲音,卻深深害怕她一下子掛掉電話。他的手在抖,玻璃上映著一張恐懼又緊張的臉龐,藍色眼神盛著滿滿深情的想念和飽受折磨的沉痛,他沙啞的聲音為了她放軟、放柔,「妳在哪裡?……妳還好嗎?」
「我……我很好。你呢?」輕細溫柔的聲音,微微的抽泣、顫抖。
「因子……妳想我會好嗎?」失去了她,他怎麼會好。「因子,妳在哪裡?我去接妳回來。」他的聲音略帶哽咽,放滿了對她的思念及渴望的痛楚。
「御天……對不起……我……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現在……過得很好,你不用擔心我……也不要再找我了……對不起……」細柔的聲音,一再的道歉,為了一直以來,讓他擔心。
他一聽就明白了,她打這通電話純粹只是向他報平安而已。他緊緊握著手機,深沉的痛苦融在低啞的聲音裡,「因子,回到我身邊,我……我不能沒有妳,是我不能沒有妳!因子……妳聽到了嗎?」
電話的另一方,於非因整個人怔住了,雙眼早巳哭得模糊。他乞求的聲音,是她從來沒有聽過的,彷彿是對她宣誓他已經舉旗投降了,他不能再過一天沒有她的日子--她緊緊的掩住嘴巴,不讓哭泣的聲音被他聽到。
「因子?……因子!」他彷彿是害怕她掛斷了電話。
「我……我在。」她深深吸了口氣,「我……御天,我……現在好不容易才感覺到……我可以跟你談。」
她欣慰的語氣,在他聽來很不可思議,「我一直都願意聽妳說話。」
「我的意思是,你從來就沒有說過,你也需要我。一直以來,我都覺得你寵我、愛我,但是……都只有我需要你。我們從來就不曾站在對等的位置上,所以,我只能成為你利用的對象,而不是你有煩惱時能夠商量的人。」
「……所以,妳離開我,是因為妳覺得我不需要妳,沒有妳也沒關係?」他愛她,一直都告訴她,他愛她,為什麼他的感情還是無法傳達?
「這是一部分的原因。御天,如果一直待在你身邊,我覺得我一定會愈來愈厭惡自己,所以……」
「是因為我利用妳去打擊於信鴻的緣故嗎?妳看不起我?」
「不是的。」她急切的否認,又慌忙的解釋,「是因為……即使是被你利用,我發現我的心還是向著你……即使我對你的冷漠無情感到害怕,我發現我還是深愛著你。……我討厭這樣的自己,我卻更害怕,這樣的我有一天也會被你厭惡。我對自己如何能夠擁有你的愛完全失去信心,所以我想,只有離開你,我才能釐清自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