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走。」淡淡地,他對她笑瞇了眼。
這句話,讓她再也無法忍耐,所有情緒完全潰堤。
「熙然,我……」她垂首,蒙著眼睛低聲啜泣,想著要恢復鎮定才行,但眼淚卻不聽使喚地掉落,怎麼也擦不完。
「啊……」他顯然十分驚訝,主動上前蹲在她身邊,輕輕地拉開她遮掩的雙手。「妳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放柔了聲。
她只是搖頭,說不出半句話。
「又伶,不要哭。」輕歎一聲,「別哭了。」將她僵硬的身軀攬進懷中。
她簡直太震驚了,瞠大盈淚的雙眸不知所措。這樣溫暖的接觸令人心碎,在這個讓她愛到心痛的男人懷裡,她再也無法有任何防備,泣喘一聲,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襟,把臉埋在他頸窩處,把所有堆積的懦弱眼淚全部流在他的肩膀和胸膛。
這一刻,她腦子空白,根本無法再去思考彼此友情會不會變質破滅,也不能想像之後會有什麼結果,她只能遵從內心最深沉的渴望做出這唯一的反應。
讓她碰觸他,不要糾纏那朋友與情人的分界,她只想在這一秒好好地感受他的存在。
「你不是要走嗎……不是……走了嗎……」她只能在他胸前小聲哭喘著。
「不要哭……不要哭,好不好?」他輕輕地拍著她的背,撫摸她鬆軟的卷髮。「我沒走,在這裡。」像哄小女孩似的,款款溫柔。
「我……」她哽咽不休,頻頻吸氣想完整說話。
「沒關係……」他抬起她的臉,撥開她被淚水濕亂的髮絲。「妳流了好多汗,先洗個澡,冷靜一下,我們再談談,好嗎?」
「熙然……」看他轉身,她下意識地抓住他的衣襬。
他見狀,察覺她鮮少的無助,握住她的手,露出微笑道:
「我不會走的。」再次給與承諾,乾脆牽著她一起,走進自己臥房,從衣櫃裡找到她可以換穿的衣物,再彎進客房,拿出新的毛巾。
她看到昨天的那只行李箱放在角落那裡,沒有消失,只是移動位置,自己大意心慌沒有瞧仔細而已。
林熙然帶著她到浴室。
「來,先洗個澡。」幫她準備好新的盥洗用具和熱水。「我準備早餐,妳慢慢來,不用急。」他退出去,關上門。
她呆立在熱霧薄薄的浴室內,良久,只能被動地洗去滿身的疲累和雜亂。沐浴完畢,她穿著稍大的襯衫和休閒褲出來,走到廚房。
他背向她,在爐子上熬著一鍋粥。
臨窗的流理台被晨陽照著反光,瘦長的身影意外地和柴米油鹽融合。她知道他的廚藝有多好,他也總是能煮出最合她心意的口味。
「可以吃了。」他察覺背後視線,關掉瓦斯笑道。把鍋子端上桌,他從碗櫥裡拿出碗筷。「先喝點茶醒酒。」比著她面前的一杯熱茶。
「啊?」她怔地抬起頭,剛剛竟原地發起癡了。「啊……謝謝。」有些不好意思地拉開椅子,她啜幾口那微帶有甜味的茉莉茶,才接過他添好的粥。
「妳今天要上班嗎?」他也坐下,夾了一塊炒蛋到她碗裡,「如果不想去的話,別忘記打個電話。」他細心提醒著。
心跳得猛,她不曉得現在是什麼情況。
這就好像……好像夫妻睡醒一同吃早餐……還是、還是親密情人在一起過夜後的場景……不是嗎?
「我知道了。」趕緊垂首吃著稀飯,思緒雜亂。席間,他很少發言,卻總是很注意她的狀況。
用餐結束,她打電話到公司請假,他則掄起袖子清洗碗碟。
她坐在沙發上,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如果他結婚的話,一定會是個很好的老公吧……
「又伶。」他喚她,手上拿著白色毛巾。「妳頭髮沒擦乾,衣服都濕了。」
「是、是嗎?」她摸著自己的髮梢,或許一半是因為流汗。
「我幫妳吧。」站在她背後,他用毛巾輕輕地揉著她的發。「……又伶,我把班機改成明天了,明天我還是要去大陸一趟。」
「咦?」她很快轉過頭,看到他對著自己笑。
「妳不要急,聽我說。」他修長的手指慢慢地按摩她的額角,替她除去宿醉的疼痛。「我去大陸,是因為我一位朋友的茶園有新品種開發,邀我過去看看,最多一個星期,我就會回來了。」扶正她纖細的頸項,緩緩地施力,給與舒緩。
原來如此……那麼,是自己搞錯了。她瞅著自己交握的雙手,雖放下心,但卻更緊張他接下來有可能的感想。
「又伶,我覺得……一個不安定的男人,會讓女人感到害怕和惶恐。」他溫文一笑,輕聲道:「所以……我想,如果我不能讓自己停留在某個地方,就沒有資格去追求我愛的女人。」
他愛的……女人?她一頓,指尖發白,沒有說話。
「我不會再久居外地了。」他慢慢地道:「我會開店經營,就是因為想要留在這個地方。我去大陸研究茶葉,則也是為了現在能夠安定。」他是很有計畫的,雖然看起來真的是不太可靠。
學生時常跑中南部是旅行順便觀察茶園,不過那時純粹只是興趣;至於畢業後會下決定去大陸專心鑽研,則是因為他體認到自己必須為了想要珍惜的人趁早穩定這個事實。
她依舊垂著頭,白毛巾覆蓋住她的表情。
「你……你愛誰?」不過三個字,像是用盡她全部力氣。
他總是這麼讓人措手不及、猝不及防,或許他明天飛往對岸,就會娶個新娘回來,然後告訴她,他們已經在多年前相戀。
「我愛誰?」他輕笑出聲,在她身後坐下,將她轉過來面對自己。「……看來,我做得真的不夠好,對不對?」臉淡淡地紅了。
她搖搖頭,表示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我……是個乏味的男人,不會鮮花,也不會巧克力。」他苦笑,所謂的情調,他真的不懂。「我想,對待喜愛的人,就是要在她傷心的時候陪著她,在她沮喪的時候給與她快樂,傾聽她的話。」牽起她的手,發現她有些顫動。
他始終帶著笑,溫柔地看著她,緩緩道:
「也許,在她肚子餓的時候,做一盤她愛吃的宮保雞丁飯和七分熟荷包蛋給她;也許,在她事業不如意的時候,帶她去宜蘭看看海豚……也許,在她喝醉酒的時候,把班機延期,陪她吃個早餐。」
她愈聽,愈是難以相信,盯著自己和他交握的雙手,整個視線迅速模糊。
他緩慢地拭去滴在兩人手背上的小水珠,輕聲道:
「她哭的話,我也會覺得心疼。」所以,他才總是要她別哭的。
他拿開她頭上的毛巾,她的眼淚已經不受控制地成串湧出。
「你……你騙人……」她啞嗓。
「我沒有。」接住她的淚水,伸手擦拭,她卻哭得好難過好難過。他不忍,將她輕輕摟進懷中。「我知道妳覺得我愛漂泊、愛流浪,不喜歡定在一個地方太久,所以希望妳能先相信我,我才好開口,但是,卻好像更造成妳的不安了。」貼在她鬢邊,柔聲低訴。「妳看我的眼神,妳對我的心意,我都明白的。」
他也許是不夠靈敏,但是不至於無感,她那種只在他眼前展現的笑容,他都深藏心底。
「只是我在想,為什麼妳總保持著某種距離?是不是因為我還不夠讓妳放心?」他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纏。
「因為……我……我……」她好小聲,好怕這根深藏許久的尖刺會戳毀現在的幻夢。該怎麼講才好?或許說他們不應該這麼早相識,一見鍾情或者轟轟烈烈的愛情可能比較合適?
「因為我們做了太久的朋友嗎?」他輕聲點破,也是他思考很久很久的答案。「這個稱呼,是不是束縛住妳了?妳……認為我會選別人,而不會選妳?妳大概不知道……妳大學畢業時到處交男朋友給我多少刺激和了悟。我一無是處,沒辦法要妳等,所以只能等妳。」他有些苦笑。
不確定自己是什麼時候對她產生感情的,只是等發現到的時候,自己已經很習慣她的存在,當聽到她有交往的情人時,更像是當頭棒喝完全清醒過來。
只是,那時候的他,能說些什麼呢?
他不夠成熟,感情的形成也太籠統和遲鈍,但不論如何,他都是希望她能開心的。去了大陸三年,他很是思慕她的倩影,和之前那種想念不同,更為加深,更讓他懂得。她的模樣總是時時刻刻清晰耀於腦海,這讓他明白瞭解自己所努力的事情不能失敗。
再回來,她還是獨身,他為此而喜悅。
他不會激烈地示愛,也不覺得愛一個人就一定要鎖住她,他只是決定在她的身邊,隨時給與她一個可以休憩的地方。慢慢地,他輕易看出她那雙眼睛裡有著什麼秘密。
「又伶,我愛妳。」他說。
他的愛,很淡,需要累積很久,但卻很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