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不怪你。」夏昱人衝著她一笑,要她安心,同時起身回應夏母的招喚,「你先到旁邊坐,叫一客提拉米蘇吃吧。」
「阿昱,快來!」夏母一把扯近他,「碰巧今天大家都在,事情一定要有個解決!」她下決心似地說。
「媽咪。」
「你站好!」夏母命令,接著轉向大師,「我再間一次,你說我兒子命中注定和一個英文名叫Emily的女人有緣是真的。」
「我的推測從不失真。」大師傲然仰頭。
「你聽見了?」夏母回頭間夏昱人,對著他咬耳朵:「找他幫你問清楚了Emily她工作忙碌,目前沒有男朋友。現在正是你行動的好機會,快啊!」
「媽咪,」他為難地說:「他只說我和Emily有緣,是什麼緣還不清楚。」八成是孽緣。「你貿然要我追求,不妥吧?」
「為什麼不妥?男未婚,女未嫁,正常交往合情合理。難不成,你有意中人了?」
「不是這樣。」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那是怎樣?阿昱,是你自己答應我的。現在人就在眼前,你還要推拖搪塞?」夏母瞪起眼,咄咄逼人。
「我……」夏昱人左右為難,頭一回體會到什麼叫手足無措。
「阿昱,你今天一定要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要嘛,你就是心有所屬了,不然你一定要給我追求Emily。」
「媽咪!」
「叫也沒用!」夏母火大了。「快點做選擇!」
「媽咪,你這根本是強人所難嘛。」
「我強人所難!」夏母聲音提高了八度,再也顧不得禮儀,大聲嚷出來:「你的態度才教人抓狂好不好!我的願望從來就很簡單,只是要你正正經經去交女朋友,好好結婚生子、過正常的生活。我希望我的兒子無憂無慮、平平凡凡過日子,不要有什麼恩怨糾纏。這有什麼錯?你說啊!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媽咪。」夏昱人輕輕環抱住她,輕語:「對不起。」
「我要你平安、快樂,我要那個疤痕消失,我要我的兒子正正常常。」夏母把頭埋在夏昱人懷裡,嘴角喃喃有聲:「我要你正常。」
他本來就很正常!夏昱人大翻白眼。說來說去就是那個該死的疤痕不好,他忿忿地想,握緊了拳,惱怒的眼光忍不住瞥向坐在一旁悠閒看戲的大師。
「沒錯!」夏母突然抬起頭來,「阿昱,你還沒有做選擇呢,快點,別想打混過去!」
「噢!」該死!
「怎麼樣啊?夏昱人!」夏母中氣十足地叫,實在很不耐煩。
他要是再不回答,他媽咪大概要哭給他看了。
夏昱人長長地歎息,終於妥協,「媽咪,我是不可能追求Emily的,因為我已經有心愛的人了。」
夏母的反應非常奇特。她先是呆了兩秒鐘,然後反射性地大叫一聲:「哦!我知道!」伸手一把抓過小墨,「是她!」
「啊!」「媽咪!」小墨和夏昱人驚嚷,卻阻止不了她。
「是她!」夏母把小墨抓到自己身前,牢牢箝制住,衝著夏昱人喝問:「你心愛的女孩就是她?對不對?」
小墨無措地站著,覺得尷尬萬分,隱隱又有一絲期待。
夏昱人擰著眉,發覺茶樓裡所有人都在注視他們,他的眉頭益發皺緊。
「是不是?我猜得沒錯吧?」夏母還在追問。
「不是!」他氣惱地低吼:「我和小墨只是朋友。媽咪,你不要胡猜了,快放開她!」
「不是她,那是誰啊?」夏母怔怔地放開小墨,「阿昱,你哪時交了女朋友,居然瞞著媽咪!」
「我回去再解釋好嗎……」夏昱人安撫地說,把夏母拉到角落。
好像有什麼東西重重落在地上,摔碎了。小墨恍恍憾憾地坐下,沒有聽見滴滴在她耳邊急切的呼喚聲。是她的心摔碎了嗎?為什麼她一點也不覺得痛呢?
第七章
海邊。
無星無月的夜晚,烏雲蔽空,連一向波濤洶湧的海浪也顯得平靜,晦暗難明的天色恰似她暗澹無光的心情。小墨苦澀地扯動嘴角,模糊的笑還未成型,就被冷空氣凍結了。
氣象報告說,今天晚上很冷,是入冬以來的最低溫,攝氏十度。她剛剛坐在車裡聽的。原來已經是冬天了,她恍然地想,難怪她覺得好冷,有股寒意,不知打哪裡來,冷颼颼又冰涼涼,凍得她連心痛的感覺都麻痺了。
車?哦,這是阿昱第一次開車到海邊來。稍早的時候,一大群人全散了。大師和Emily他們先離開,虎仔和滴滴送夏媽媽回家。阿昱不知為什麼堅持和她一道,把她帶到海邊來吹風。
是希望低溫麻痺她的痛楚嗎?小墨坐在堤岸上,對著無垠的海浪苦苦地笑。還是希望冰冷的空氣凍結她奢戀的心?
「可惡!」夏昱人突然低吼一聲,伸腳踢得一顆小石子咕隆作響,連帶驚動了小墨。
她緩慢地仰頭看他。
「對不起,」夏昱人說,矯健地坐到她身旁,「對不起。我應該說兩次才對。一次是為我媽咪的冒失道歉,一次為現在。你在想什麼?好入神的模樣。」
小墨傻傻地瞪視他,好一會兒才回答:
「我在發呆。」她簡單說,「你呢?」
發呆?夏昱人皺起眉頭,「我真的很抱歉,把你捲進這件事裡,還害你曝了光。」他十分懊惱自己的思慮不周。「小墨,答應我,從現在起,你要萬分小心自己的安全。」他鄭重地提醒。
小墨還看著夏昱人,她眼底一定透出了疑問,夏昱人跟著解釋:
「小心大師、梅老和Emily三個人。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們三人之中,有一個是這件宗教殺人案的兇手,」他忿忿地握緊拳,「甚至,我懷疑,他們三個人是一夥的!」
下意識地,小墨把自己的手覆在他握緊的拳頭上。
「謝謝你,小墨。」他反手用雙手握緊她的小手。說來他該感謝上天,不管什麼時候,小墨都會往他身邊安慰他。「現在,因為媽咪的莽撞,那個兇手已經注意到你的存在。答應我,小墨,你會非常非常小心自己的安全。」
小墨楞楞地看著他。原來,原來阿昱執意和她一道,是為了瞥告她。她還以為──笨蛋!艾墨荔,你的夢早就碎了,你還在奢望什麼?她笑罵自己。
「小墨?」她在笑什麼?笑得好傷心。傷心?夏昱人隨即對自己皺眉:你神志不清了,笑是愉快的情緒,怎麼曾和傷心扯上關係!
但是小墨怪怪的,他覺得怪,卻又說不出哪裡怪。
「小墨?」他再叫,這次音量大了點。
「我會。」她強迫自己出聲。
「哦。」不對!他突然警覺到,「小墨,你的手好冰,天!你整個身子都好冰涼!你很冷嗎?你怎麼都不說!」夏昱人急急跳起身,衝回車上抓了件大外套,把她緊緊裹住,又摩挲著她冰冷的小手,捧到自己面前輕輕呵氣。「現在還冷嗎?」
阿昱的溫柔,是她無法割捨的眷戀。為什麼她現在覺得這其實是一種變相的殘酷呢?因為阿昱的柔情是短暫的,偏生,柔情過後隨之而來的孤寂,教人無法忍受。呵!致命的溫柔,暖和動人,教她力求解脫又欲罷不能,教她反反覆覆、輾轉煎熬。
「小墨,你是怎麼回事?很不對勁耶。」
「我沒事。」她勉強打起精神,把手從他掌握裡抽出來,蓋在自己臉頰上沒有濕意,沒有淚痕。很好,她沒有哭,她不能哭!「大概是天氣太冷,我的反應有點遲鈍。」
「是嗎?」夏昱人懷疑地盯著她。看她緊縮雙肩,不勝寒瑟的模樣,他眉一檸,索性大手一攬,把小墨整個人抱在懷裡。「這樣就不冷了吧?」他得意地笑著。
「阿昱。」小墨瞥扭地想掙脫他的懷抱,夏昱人卻不肯。
「你別動嘛,這樣就不冷了,對不對?」把她抱得更緊了。
「對。」他身上的熱氣源源不絕湧來,把她的臉也給薰紅了。
「瞧,你很暖和,連臉都紅了呢。」夏昱人開懷地笑,呼出的氣息噴在她臉上。
「欸。」小墨避開了。老天!她感覺自己連耳根都燒紅了。阿昱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你可別忘了自己答應過的,見著Emily、梅老或大師,得遠遠避開他們。」夏昱人重複地說。不知為何,不安的種子在他心底萌了芽,他嘗到提心吊膽的滋味,他好怕小墨會因為捲入這件案子而受到傷害。「知道嗎?」
「啊!」為什麼又提這件事?小墨微微一僵,迅速回應,努力保持若無其事。「知道啦,我會像怕蛇咬一樣躲開他們,遠遠看到就趕快落跑。你就別擔心了。」
「嗯。」夏昱人笑了,伸手輕擰她的鼻頭,「你能這樣做,我就放心了。」
小墨深吸氣,為避免自己哭出來,她迅速轉移話題:
「你說你有直覺,我知道你的直覺一向很準,何不先把他們三人都抓起來?」一勞永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