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昱人無聲苦笑。他不是故意要像個老媽子般囉唆不停,而是……唉!說到底,他打從一開始就不該讓小墨涉入這件事。
「好啦好啦,你就當滿足人家的好奇心,又會怎麼樣?再說我哪次誤過你的事了?」
「可是萬一發生問題……」
這個小墨可一點都不擔心,「我只是聽,又不參與行動,會有什麼問題?而且有你在嘛,你會保護我啊。」
我的天!夏昱人無聲歎息,再一次仰首望天。一定有!一定有什麼不可知的力量控制了他的意志!
綠燈亮了,他認命地重新讓車子往前行。不管是什麼不知名的力量,抑或他自身的屈服,他都要帶小墨回警局聽取虎仔的報告。
車停在三峽縣警局門口,小墨快手快腳跳下車,同朝她奔來的滴滴打招呼。
「嗨,滴滴,又見面了。」
「是呀。你又跟來聽取報告?」滴滴問,同時探頭瞄瞄還坐在車裡的夏昱人。
「別理他,還在鬧脾氣呢。要麻煩你帶我進去。」
「沒問題,虎仔一定也很想見到你,跟我來吧。」
看她們手牽手相偕走進警局,夏昱人忍不住發出歎息,他認命地下車跟著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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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虎仔起身,微微彎腰為禮。
「嗯。」他剛剛走進來,聽到虎仔在對小墨說:歡迎你來,老位子是吧。天!警局裡居然有一張椅子是為小墨而準備的?!發現自己又有歎息的衝動,他忙深吸口氣。「都坐下吧。」
他們各自坐下,成一個四方型,小墨照慣例坐在夏昱人對面。她對夏昱人微微笑,夏昱人對她皺眉頭。
「這是剛從美國調來的照片,」虎仔忍住笑聲,正經說:「章傑太太身中三刀,當時法醫有在現場拍下中刀位置。老大,你看,」
「你乖乖坐好,不許看。」夏昱人先警告小墨。
小墨嘟著嘴,對他扮個鬼臉,往後坐,把背靠在椅背上。
夏昱人接過照片,研究似地盯著瞧。虎仔和滴滴對視一眼,同時露出疑問的表情。章傑太太死的時候眼睛和嘴巴都瞠得很大,顯然受到極大的驚嚇,臉部表情扭曲,皺褶滿佈,加上她身中三刀,血流了滿地,整張照片就是鮮紅的背景中一具人體,十分詭譎可怖!夏昱人卻目不轉睛地盯著看,他難道都不感到害怕?不覺得噁心嗎?
「照片拍得很清楚,我們可以看到,章傑太太身中三刀,分別在左肩、下腹即、心口。尤其心口間這一刀,直插而入,立時斃命。」
「聽起來好像是個職業殺手的手法。」
小墨小聲發表意見,夏昱人微微一笑,虎仔皺著眉叫出聲來:
「不是殺手,她被人搶劫,是個搶匪殺了她!」
「一個搶匪可以準確的一刀插入被害人心口?」小墨不同意地直搖頭,「我不信。」
「他不是一刀就插入心間。他是先砍左肩或下腹,被害人反抗,他才會錯手把人給殺了。」滴滴解釋道。
「是嗎?」夏昱人聲音輕緩:「那她怎麼都沒有叫?」
「嘎?」叫?要叫什麼?
「對啊。」他的腦、他的思緒高聲叫道:「如果有人一刀砍中你的左肩,你一定會啊的一聲大叫起來。」
這是正常反應,可是……
虎仔和滴滴面面相覷,兩人都啞口無語。
夏昱人的聲音始終沒有高低起伏,輕慢緩和:「可是她沒有叫,因為她沒有機會叫。」
「兇手一開始就打算置她於死地。他一刀插入,章傑太太張大嘴巴,還來不及叫出聲,就已經死了。如果兇手是先砍左肩,她一定會叫,會引起騷動,她也會抬手去捂傷處。可是照片上她雙手大開,嘴巴張大,慘叫還卡在喉嚨裡,這表示她在第一時間已經死亡,後來的兩刀和皮包被搶,不過是掩人耳目的手法。」
夏昱人說完後,室內至少有三分鐘的安靜無聲。小墨忖道。然後她才聽見虎仔期期艾艾、又有些遲疑的聲音:
「如果……如果兇手目的在殺死她,搶劫只是掩人耳目的手法,那麼美國警方盯調查不就完全岔掉了?」
「難怪他們始終破不了案。」滴滴低聲咕儂。
「這位太太是什麼大人物啊?」小墨發出疑問,「居然有人特地跑到美國去殺死她。」語畢再悄悄打個呵欠。
夏昱人同滴滴、虎仔交換一個眼神,然後吩咐道:
「去查。我要章傑太太生前的交友情況,她得罪過什麼人?」他的聲音很輕,虎仔和滴滴卻感到很興奮,「還有,我要知道她是基於什麼理由要選擇美國為旅遊地點。」
「是!」他們應答得響亮有力。
深入去查,才驚覺這幾件看似平常的死亡,背後卻大有文章。到底他們還能挖出多少驚人的內幕呢?
夏昱人看了小墨一眼,隨口吩咐虎仔:「說下去。」
「是。老大,這裡有另外那三個女人的死亡報告,」虎仔推來一疊資料來。「還有法醫的死亡證明書。」
夏昱人看也不看,逕自道:「麻煩你念出來。」
「哦,」虎仔於是翻開資料,「埃弗伊女士死因肺結核,死亡時間,一九九八年十月八日。」他開始一長串的報告。
滴滴雙手交疊在桌面上,暗暗呻吟一聲。聽虎仔報告,會令人打呵欠的。他在做報告時,總是面無表情,聲音沒有高低起伏,背書似地一直念,念得人頭發昏,念得人叫救命。她斜眼看過去,小墨正不住的點頭,打起瞌睡來,好羨慕啊!不像她,連睡覺梵都不行。
小墨的確快睡著了,昨晚在醫院根本沒睡好,今天又一大清早爬起來,精神體力都已到極限……
「第二位是韋女士……」
夏昱人打個手勢,虎仔會意地繼續獨白,他一邊說,一邊看著夏昱人悄悄起身,腳步輕盈地慢慢抱起已經睡著的小墨,再慢慢走出房間。
「死於二○○一年五月……」
「夠了夠了!」滴滴受不了地叫:「主角都走了,你這個旁白可以停了。」
「呼!」虎仔吐出一口氣,「你當我喜歡呀?要不是老大命令,我還不屑當人家的『睡前床邊故事』呢。」
「誰叫你念報告的聲音死板板的,活像機器人!」她批評,不顧虎仔貲牙咧嘴地瞪眼,一臉陶醉地又道:「我好羨慕小墨喔,老大不但破例讓一個外人參於討論,還費心哄她睡覺。你瞧他抱小墨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如果有個男人能這樣對我,要我死也甘願了。」
「少發花疑可不可以?」
「你管我!」滴滴瞪他。不解風情的大笨蛋!
夏昱人把小墨放到警局唯一的一張床上,替她蓋好被子,轉眼又回到偵查室。
「老大。」
「我們繼續。」他重新坐下,「這些死亡報告我會自己看。你按著說,關於那位大師的調查又如何?」
「是。大師是人家對他的尊稱,他名叫戰蹈,年六十五歲。目前定居瑞芳,他在當地居住已經有二十三年之久,人緣一向很好,鄰居叫他大師,對他風評極佳。他目前已經退休,不再替人算命。每天清晨,他曾往公園教人打太極養生,數十年如一日,不曾間斷。」
「簡單說,他不太可能特地跑到美國去刺殺章傑太太?」
「沒錯。」虎仔有點猶疑道:「老大,我在想,我們會不會搞錯目標了?這位大師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會殘忍行兇的殺手。」
「事實上,我覺得他應該是個好人呢。」滴滴小聲咕濃。
「哦?怎麼說?」
「瑞芳社區選好人好事代表的時候,他曾經當選過三次。」
夏昱人挑起一道眉,聽滴滴接道:
「他為人很慈祥,小孩都喜歡親近他。社區裡。哪家有新生小寶寶,多半會去找他幫忙取名字。」
夏昱人沒有說話,雙手習慣性地又握住桌上的保溫瓶。
「呃,老大,我們在想……」
「我弄錯了。」
「不,當然不是!」虎仔忙道:「我們絕沒有這個意思。」
「當然,有可能是我真的弄錯目標了;但也有可能這是一條請君入甕之計。」
請君入甕?什麼意思?虎仔和滴滴,你看看我,搖搖頭,我看看你,再搖搖頭,茫然不解。
「如果真是一條請君入甕之計,那他至少部署有──你說他在瑞芳住了多少年?」
「二十三年。」虎仔怔怔地答。
夏昱人吹了一聲口哨,「佩服!我只能說,他非常精明,超乎我們想像的精明。」
「老大,你的意思是,我們被那個大師騙了?」
「我還不確定。」
嘎?不確定?頭一回聽到老大說這種話,看來這次面對的敵人非同小可。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撤了跟監的人員,不需要再跟著大師。」夏昱人頓了下,又道:「另外找一組人監視謝香綺女士,她的一舉一動、到什麼地方、見什麼人,都要向我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