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媽也常問我同樣的問題。」他笑著說。
「這就是你特殊的地方。」薇莉忽然想起這幾周來她看過尼克比賽的錄影帶,他的冰舞感覺上和別人的不大一樣,可是差別在哪裡她也說不上來,總之,是多了一股雍容的氣度。現在她可以比較明確的指出來了。「你比別的溜冰者具備更深厚的古典芭蕾素養,所以你的冰舞與眾不同。」
聽到她的稱讚,尼克居然臉紅了,他喃喃地想說些辭讓的話,但被薇莉的笑容打斷了。她接著說:「所以你才被稱為冰上旋風對不對?你用了太多芭蕾跳躍的技巧!而不是安安分分地待在冰上。」薇莉很享受尼克面紅耳赤、說不出話來的模樣。
「我只是想證明這兩者之間,還可以作更密切的結合。」好半天他才擠出聲音來,說明自己想要向一些被稱為不可能的事情挑戰。
「所以你跳了四旋轉。」她瞭解地說道。
「對,當年布頓跳出空中三旋轉後,評論家們就說這已經到達人類的極限了。可是我認為,溜冰比芭蕾有強得多的加速過程,應該可以做出更困難兩、三倍的動作。事實證明我是對的。」
「那現在是……另一個證明?」她問道。
尼克點點頭,「我剛才並不是要表演我的芭蕾舞跳得多好,」他的臉又紅了起來,但還是繼續說下去,「我只是要說明這是可以做到的動作。」
「可是這到底是穩固的地面呀,」她提醒他。
「對,這也是我一直突破不了的一點。」他皺著眉,把錄影帶倒回去」點,重新看了一遍著地的鏡頭。
「這簡直不人道。」在他重複看著自己跌倒的畫面時,薇莉評論道。
尼克疲倦的笑笑,沒有搭腔。
「冰刀本來就是滑的,你為什麼要硬生生的把它打住呢?」她看著電視,喃喃自語。尼克把畫面定格在著地的一剎那。
「什麼?」尼克大聲的問。
薇莉嚇了一跳,她只是隨便說說而已,不曉得自己是不是又鬧了什麼笑話。
尼克並沒有取笑她的意思,只是請她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這次他的口氣溫和多了。薇莉這才把她的想法說出來。
「我只是想到要用這麼薄的冰刀止住衝力,實在是太難了,乾脆你就不要停,可能還比較容易些。」薇莉想到的是她和尼克認識那天,她滑壘式的俯衝。
「我真笨,怎麼沒想到這點!」尼克開心的大叫,拉著薇莉的手。「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方法!」
「我說了什麼嗎?」薇莉懷疑。
「太多了!一項新技術可能就要誕生了。」他興奮的說。
「什麼?」
「你明天可以陪我到溜冰場嗎?」他沒有解答她的疑惑,只是要求她到溜冰場。他搓著手說道:「等到明天實驗了以後,我們就知道成不成了。」
「明天我還要上班呢。」雖然薇莉也感染了他的興奮,但是現實的考量卻像一盆冷水澆到她頭上。
「哦!」尼克失望的說:「我忘了,我只是想讓你第一個看到……」
「也許我可以……」薇莉本來想說她可以請半天假,可是她的責任感告訴她,不應該在公司如此繁忙的時候突然請假。
「你不可以為這件事請假!」尼克看穿了她本來想說的提議。
「可是我想去看你練習。」她咬住下唇,一股莫名的情感與她的理智交戰。這回,她依賴多年的理智好像有點沒用了。她想去分享尼克成功的喜悅,但更重要的是,她怕尼克在一試不成功之下,會想嘗試別種方法,讓剛復原的腳太過勞累,甚至又傷了自己。她看過尼克練習,他是個不會放棄的人。
「你還是可以,」尼克忽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你幾點上班?」
「九點,可是……」
「你可以先去看我練習,然後再去上班。」他建議。
「那就只有一點時間。」她覺得不夠。
「我都是六點鐘開始練習的。」
「六點!不……」她本來想說不可能,但是忽然想起那天她八點到溜冰場時,他都已經在那裡了。她歎了一口氣,尼克的成功絕對不是偶然的。她只是不曉得他是怎麼說服管理員那麼早幫他開門的。
「我有場地的鑰匙,我認識溜冰場的經理,他特別通融的。」他笑著解答薇莉未提出的困惑。
她早該想到這點的,薇莉笑著搖搖頭。
「明天六點我去接你,」尼克把薇莉的表情當成是默認,「你可以開我的車上班,中午再來接我。」
「好。」
「六點會不會太早了?」尼克忽然有些遲疑,他不想讓薇莉這麼累,到底她的工作是很忙的。
「不會,」薇莉用笑容安撫他,「不過我今天要早點回去睡了。」
「當然!」他起身送她,眼神裡充滿感激。「你不曉得這對我有多大意義!」他的聲音低了下來,發覺自己說的是真的。他很希望有薇莉陪在他的身邊,分享他的喜悅。
「噓,」薇莉止住他,「你不想讓我錯過這個機會吧?一個劃時代的新技術喲!」
尼克笑著攬住她的肩。
第五章
在尼克和她到溜冰場的途中,街道上除了幾個慢跑的人,空漾漾的幾乎沒有車子。和原先計畫的不同,薇莉堅持開自己的車子,因為她怕中午可能會被耽擱住,她不希望尼克沒有交通工具。
「想想看你餓成人幹的樣子。」她告訴他,尼克笑得沒辦法抗議。
「天啊,你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女人,這麼早起床還有幽默感。」他喘著氣說:「你願意嫁給我嗎?」
「然後每天這麼早起床?」她故意斜睨他,知道他在開玩笑。「謝了!」
「難道我英俊的外表和詩人的氣質,不足以讓你犧牲嗎?」他戲劇化的低喃,看到她搖頭後,他用雙手捧住胸口,「你打碎了我的心。」
「我會借你一瓶膠水的。」薇莉推了他一把,催他上路。她是很喜歡尼克逗她笑,可是他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到了溜冰場後,他們各自把車停好。尼克用鑰匙開了大門,熟練地進入黑暗中,把大燈打開。
薇莉跟在他後面,看著地把外套脫掉,露出裡面黑色的羊毛衫褲。在他套上一雙黑色的溜冰鞋時,她忍不住問道:「你怎麼老穿著一身黑?」
「你不喜歡嗎?」他吃驚的問。
「不,黑色很適合你。」她衷心的說:「我只是不曉得你為什麼沒有改變過穿其它的顏色。」
「這已經成了我的商標。」他聳聳肩。但是看到薇莉的表情,他不再敷衍她,「這是為了紀念一個老朋友。」
「老朋友?」
「他就像我的哥哥一樣,」尼克沉痛的說:「就是從他那裡,我第一次聽到『索娜柯莉亞』的。」
「他也是花式溜冰選手嗎?」
「對,最棒的!」尼克回憶道:「本來他可以去參加奧運的。可是他太突破傳統,選用一些禁曲。上面不想讓他出國。但是他跳得太好了,這令那些人更氣,因為他們想得到那些金牌──要是他聽話,就可以得到的金牌。」
「難道他們寧願失去在國際上耀武揚威的好機會?」
「政治對他們來說更重要。」尼克乾澀的說:「而他一點也不肯妥協,他總是選那些被禁止的作品,『索娜柯莉亞』跟那些比起來,還真算是小兒科了。在我十五歲那年,他不曉得從哪裡弄來一卷現代派的音樂,被訓練營助理發現了,他就被控以與西方資本主義世界私通的罪名,關進了牢裡。」
「然後呢?沒有審判?」
「沒有審判。幾個月後他出來了,對別人來說,被控以這麼嚴重的罪名,能夠活著出來已經算是不錯了;可是對一個運動員而言,他已經被判了死刑。他的肌肉鬆弛,肌腱也受傷了,他再也沒辦法像以前那樣跳躍,而他只有二十一歲,正是黃金時代。他做了那些人希望他做的事,」尼克嚥了一口口水,困難地說道:「他自殺了!」
薇莉驚呼一聲,她知道這對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影響有多大。
「他留了一封信給我,還有『索娜柯莉亞』的錄音帶,我一直藏著它們沒有讓別人知道。由於他的前車之鑒,使我格外小心,因為我發覺對我們來說,有比死亡或到西伯利亞更可怕的事情。他們故意把沒有復原希望的他放回訓練營,讓他看到自己失去了什麼,順便也給別人一個警惕。」
「這太殘忍了!」
「殘忍還不足以形容,他們簡直沒有人性。」尼克咬牙說道:「就這樣摧毀一個人,毫不猶豫的。我一直等到參加第二次奧運時,才敢要求跳『索娜柯莉亞』,因為我猜他們不敢太過分,到底我在國際體壇已經有點名聲了。不過我父親還是阻止了我,他比我更瞭解那些手段,我朋友也是他的學生。」
「所以你穿黑衣表達哀悼?」薇莉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