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
這是聶人故慣有的命令式語氣,冰冷而絕對,是不容人抗拒的獨斷口吻,只可惜對眼前如同瓷娃娃一般的漂亮人兒起不了一點反應。
他以為,這樣說就可以留住她。
陸盈月輕輕張開眼睛,一雙美麗大眼透著死亡的消極光芒。
「我……是嗎?」虛軟的嗓音微弱,彷彿是用盡全身上下所有的氣力才得以說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你的命、你的人、你的心……你的一切一切,都只屬於我。」態度依舊狂妄霸氣如昔,不容駁斥。
她的小手輕撫過他清瘦的俊臉,感受著臉頰上新生的磨人鬍髭,紮著她白嫩的小手隱隱刺痛。
怎麼,她竟還會痛?淡淡地笑開了唇,絕艷的笑容迷炫了他的眼、帶走了他的心,卻教人疏忽遺漏了笑顏下流轉的悲傷哀愁,濃得化不開的愁緒。
她以為一個沒有心的人,是感覺不到痛的。她以為,失落的心早葬送在被血腥染紅的夜晚,隨著肩上由白楚卿劃下的傷口一起決裂,再也尋不回來。
說不傷心、說不絕望,是騙人的。
十年生活的點點滴滴,她的笑、她的淚、她的喜、她的悲,全部都有白楚卿的參與,樣樣都清清楚楚的留有白楚卿的影子,教她怎麼能相信,今日揮刀向她的竟會是她最相信的主子。那個她曾經最親近的主子……
「為什麼是我?」淺色的瞳眸飄忽地望向遠方,眼瞳如深潭一樣的沉靜、安穩卻找不到固定的焦距。
問題的對象是白楚卿、是聶人故,也是她自己。
大手捧住她的臉蛋,聶人故強迫她面向他的臉,就算那瞎盲的雙眼看不見任何事物。「你不能離開我,你是我的。」
「我不知道。」陸盈月閉上眼,十分虛弱。她已無力,疲憊的身軀再也無法承受再一次傷害,對於這個如狂風烈火般的男子而言,她太過柔弱了,跟不上他矯健的步伐,堅持跟隨的結果只會讓自己摔得又重又痛,依舊縮短不了兩人之間難以逾越的距離。
所以她倦了,只想抽離這吞噬人的情感泥淖,悄悄地躲在暗處舔舐傷口。只是為何他始終不願放手,為何又要踏入黑暗帶來光明?徹徹底底的掀開她深藏的傷口,讓她瞧清自己的腐敗潰爛。
她好累了,只想好好休息。
別閉上眼,別……
聶人故好害怕,害怕她會這樣閉上眼就再也醒不過來。
陸盈月難以想像他的心痛,她不知道當白楚卿一刀揮下,他卻無力阻止時的無奈;她不知道在她倒下的那一刻,他是多麼的痛心。
痛心於沒有能力改變這悲劇的發生,明明就在他的眼前,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所愛的女人在他面前受傷,這對一個男人來說,是多麼痛苦的事!「我會死嗎?」
陸盈月幽幽地說著。
聶人故用手指抵住她的唇,不願從她口中聽到這樣消極的話。「別輕易說這個字,你不會有事的。」
「可是,我好累……真的好累。」
能不能就讓她沉沉睡去,不再清醒?「請不要留我孤獨一個人,我再也受不了孤獨的感覺。」執起她的手,聶人故輕吻著,極輕極柔,像是捧著易碎的花瓣。
陸盈月搖搖頭。
「我不准你拒絕。」
「可是我沒有理由留下——」
「你絕對有的。」
聶人故不給她任何駁斥的機會。
他多希望聽到陸盈月再說一次喜歡他,只要她願意,他保證不會再用苛刻的言語刺傷她的心,也不會再讓她傷心流淚。
他要的,只是那美麗燦爛的笑容重現在他眼前。
所以,這次該他說了……
「我愛你,這就是你留下的理由。」俯身在她的耳邊,聶人故輕聲說,嗓音如此溫柔,猶如暖和的冬陽,教人不自覺心折。
什麼?她是不是聽錯了?這個始終冷漠以對的男人,總是將她無瑕真誠的心狠狠踐踏的男人,居然……居然會愛她?這、這怎麼可能?「我可以相信你嗎?」
她沒有辦法再承受一次心痛的感覺,那樣的痛楚幾乎奪去她的性命,如果、如果他只是尋她開心,教她情何以堪。
「可以的,你可以的。」聶人故緊緊擁住她纖弱的身子。
這個暖熱的觸感、幽淡的凝香、細瘦的小身子,她的一切一切竟不知在何時深植他的心中,讓他想念、使他憐愛。
不管如何,他再也不會放開她了。
永遠都不會。?? ?三年後半掩的紗帳,隱隱透出端坐裡頭少婦的美麗容貌——面色泛著醉人的酡紅色,黑色長髮盤成髮髻,嬌艷朱唇不點而紅,細緻的五官上忽而顯現著極為溫柔的動人的表情,這樣一位天仙美女彷彿暗從畫中走出來的,卻活色生香得令人驚艷。
少婦嘴角微揚淺笑,看得人如癡如醉。
「我妻子究竟怎麼樣了?」
一旁的丈夫十分不滿意有人盯著他美麗的妻子看,出聲打斷早已看得雙眼發直的蒼老大夫。「咳、咳,基本上一切都很正常。」
老大夫不太好意思的乾咳幾聲,以維護自己的專業形象。
「喔?」
丈夫一臉懷疑。
也不能怪他如此多疑,實在是他的小妻子長得國色天香、美貌傾國傾城,只要是人都很難不被她吸引。
「人故,怎麼了嗎?」美麗的小妻子輕喚著。
「沒有什麼。」聶人故走向她,極其溫柔的安撫著,與先前對老大夫的惡行惡狀簡直判若兩人。
這對出色至極的夫妻,便是聶人故與陸盈月。
自從離開莫府之後,他們陸陸續續遷移過數十個地方,從荒涼的沙漠到熱鬧的市鎮他們都住過,最後他們選擇定居在碎蝶塚的旁邊,不只是因為此處的環境幽麗,更是因為這裡是聶人故的爹娘安眠所在。
他們在這裡蓋了一間小屋子,雖然不大,卻可以為他們擋風遮雨;雖然簡陋,卻可以替他們帶來溫暖,更何況此處的風景宜人,前有水、後有山,四周皆是碧綠如茵的草坡綠地,令人心曠神怡。
「不過,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們。」老大夫不甘願被冷落在旁,適時的出聲:「從剛才診脈的結果,我發現夫人的身體一切安好,而且——」
「而且怎樣?」
「從夫人的脈象來看,可能是有身孕了。」「身孕?」
「簡單一點說,就是懷孕了。」
「你說什麼,我沒有聽錯吧?」聶人故不敢置信的搖晃著老大夫的身子,一點也不體諒老大夫脆弱的身子禁不起被人重重晃動。
「騙你我又好處,我幹嘛要騙你?」
他、他……要當爹了?!「盈月,你聽到了嗎?」
「嗯。」她淺淺的微笑,感染著他的喜悅。突然,聶人故又沉靜了下來。陸盈月也發現了。
「怎麼了,不高興嗎?」
「沒有,只是……有點害怕。」
是從小的陰影,讓聶人故有這樣的心情。
他從沒有感受過父親的愛,與父親一直都維護在一種不容逾越的將屬關係。在成長的過程中,他不像一般的小孩可以向父親撒嬌、笑鬧,在那段童年時光中,當別的小孩在與人爭執糖果屬於誰的時候,他已經在學武、學讀書、學寫字;當別的小孩因為跌倒而向爹娘哭訴的時候,他已經必須自己獨立……
在父親身上學到的只有冷漠,他不懂愛人的方法,雖然最後在陸盈月的身上他學到了愛人與被愛;但這段時間以來,他很少與別人相處,一直都只有陸盈月在他身邊,所以他沒有把握是否能將這份愛傳達給除了她以外的人。
無論是身邊其它的人,或者是自己的孩子。他害怕會重蹈父親的錯誤,而替孩子與自己帶來不幸。
陸盈月知道他的恐懼,卻不知應該從何安慰起。
她來不及參與他的過去,只能嘗試著融入他的未來,可是她不確定有她所參與的日子,是否真為他帶來了幸福?「你在煩惱什麼啊?」老大夫看不過他的懦弱,訓斥著:「人又不是一生下來就知道該怎麼當一個人,還不是都要經過學習。」
聶人故被老大夫這麼一訓斥,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除了父親,從來沒有一個人敢如此當面教訓他,長這麼大以來,老大夫是第一個敢對他大聲小聲的人。
「沒有一個人是生下來就什麼都知道的,像我,還不是在知道有了孩子的時候才開始學著當個爹,所以你也需要慢慢適應一個父親的身份,等到孩子出生的時候,你就可以成為一個相當稱職的父親、丈夫。」
長者畢竟是長者,說出來的話總是容易讓人信服,長年累積下來的經驗與感想,往往是最珍貴的寶藏,值得人好好深思。
「真是的,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沒責任感了。」老大夫叨叨念著,一張佈滿皺紋老臉重重地沉下。
「別太生氣了,喝口茶,消消氣。」陸盈月覺得氣氛有些尷尬,急忙拉著老大夫的衣角倒茶陪笑,省得丈夫一時怒急攻心、口不擇言氣壞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