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原至原屬的費用支出下,去年度費用支出比率將由21.83%增加到34.86%。而前年 度的「隱藏費用」是三千八百八十六萬,將它還原到原費用支出項目下,年度費用支出 比率便是由20.16%增加到32.91%……」
靜剛不槐是個留美的准統計學博士,倒背如流的數據把所有的列席者唬得個個發愣 ,看她那不卑不亢、平穩沉著的口氣,剛毅懾人的神情,在那種既具爆發性卻又兼帶著 斯文柔和的發言方式下,真叫所有的人都油然在心裡發出一致的評價:她的美貌不僅高 高凌駕本地所有女性的企業CEO之上,她的才能威儀更是比她們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種費用氾濫擴張的結果,便是我前面說過的,造成人本資源上的損失。我 們工廠的藍領階級待遇太差,福利比不上別人,士氣、向心力都不夠。各位應該知道, 已開發國家最重規的,就是在生產線上工作的勞工,尤其是高學歷、具特殊技能的技術 人員,他們是加速新產品開發、提升商品競爭力的主力人員,這些工廠的藍螞蟻、灰螞 蟻如果保存實力,不為公司奉獻,公司的利潤和前途又在哪裡?而我們這一筆鉅額的費 用支出,正是剝奪了他們的利益之所在。巨世集團每年花至少數千萬元在一支球隊上, 這筆龐大的費用顯然就是[隱藏費用],因為在報告上看不到有關足球隊的任何支出名目 ……」
聽到這裡,列席人員紛紛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史家四口人身上,只見史君寶和史柏 雅父子兩人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又白一陣,尤其是噸位龐大的史君寶,一張臉很快地漲 成了生豬肝一般。
但是靜剛的火力還正節節加強呢,又聽她說:「……我的建議是,加強公司的內部 核數功能。聽說在這一方面,巨世已經有很積極的行動,並且有了核數部的人選。為了 能讓核數制度發揮更大、更健全的作用和功能,應該在總咳數制之外,也一併建立核數 助理制度,雙軌並行運作。所謂核數助理制度,就是在各單位中遴選人員為核數助理, 就地進行核數督導作業,與總核數處的人員相輔相成、密切配合,而這些核數助理人員 ,每年視實際需要進行檢討……」
聽到這裡,史君寶的一張豬肝臉已成了黑木炭。他怎麼也想不到,桑靜剛這初試啼 聲的表演竟是衝著他而來!不錯,內定的負責人人選正是他一手安排的。靜剛這一招助 理制,分明將核數大權打散,並且藉由不同單位、不同派系的支部人力互相牽制運動, 在支部即發生相當的作用和影審,等於攔腰砍去總核數部大權。
而這一招,分明又是衝著他史君寶而來。
虎父無犬女!桑世雄的確不是省油的燈,自己雖然病重地躺在床上只剩一口
氣,卻派出這樣一個玉面羅剎來對付他。他們的鴻溝是愈挖愈深了。
惱怒歸惱怒,史君寶無法不隨著眾人對靜剛所提的議案加以和議,冠冕堂皇的、為 巨世振衰起敝的建議,他史君寶沒有理由唱反調,儘管心裡是恨癢難耐到了極點。
散會後,自然又具投契的股東各自湊成小圈圈寒暄話家常,或者交換什麼心得訊息 。史君寶壓下一肚子怒氣,急著找趙年光拉關係。他一眼瞥見趙年光正和另外兩三個人 說話,趕緊湊了過去,露出笑臉、伸出手說:「年光兄,久違久違!下了飛機,怎麼不 先通知我一聲,讓我為你設宴洗塵?」
趙年光也是個胖子,伸出肥厚的手和史君寶多肉的手交握在一起用力地晃著,笑說 :「君寶兄太客氣了。不瞞你說,在日本耽擱過了頭,我下了飛機,連衣服都來不及換 就過來了。」
史君寶意不在此,按著他便問:「怎麼沒看到令公子?」
趙年光回答:「我也在找他。這個孩子,塊頭長得高天過人,心還像個小孩子,一 轉身,人就不見了。」
說著,掉轉著腦袋四下尋覓,看見兒子原來和靜剛在遠處交談著,搖著頭笑說:「 大衛這孩子,哪兒有漂亮女孩就往哪兒鑽!真是,君寶兄,世雄兄的女兒不是個等閒的 人物,你說是不是?」
趙年光的語調裡充滿了激賞,眼光自然地投向了靜剛。
「是啊、是啊,世雄兄調教出來的接班人,自然不差!」
史君寶皮笑肉不笑地附和著,又說:「相請不如偶遇,小弟今天就給年光兄和令公 子洗塵。這裡的京菜不錯,年光兄就賞臉吧!」
「這怎麼好意思?」
趙年光客套著,抵不過史君寶慇勤邀請,答應了下來,只等趙大衛從靜剛身邊回來 ,誰知等了很久,趙大衛就是繞著靜剛不放,好在靜剛主動先告辭離去,趙大衛這才不 情不願、依依不捨地回到趙年光身邊。
「大衛,快叫史伯父。史伯父等著要請我們吃飯,你在那兒做什麼?」
趙大衛含含糊糊地咕噥了一句英語,像是在抱怨的樣子,趙年光說:「說中國話, 回到這裡,不要講英文。」
「沒關係!沒關係!年光兄,我們到二樓去好好聊聊、好好聊聊。」
史君寶笑容滿面打圓場,招呼了太太兒女,和趙年光父子一起走向二樓京菜廳。
第五章
菊雅一進門,脫下外套往大沙發上坐下,大發嬌嗔道:「無聊死了!無聊透頂!老 爸,拜託以後別再拖我們去吃這種無聊得可以讓人呼呼入睡的應酬飯好不好?」
史君寶歎一口氣,點燃了雪茄,把身軀往沙發上一摔,無奈地說:「寶貝女兒,你 難過,老爸比你更難過呢!」
「既然這樣,你自己一個人去就好了,何必要我們同去,跟著活受罪?」
仗著父親寵愛,菊雅不悅地說。
史君寶可一點也不以為忤,他就是喜歡女兒這種潑辣自信,有什麼說什麼,充分表 現大戶人家的霸氣。
「唉,這就是你們小孩子不懂!我沒事拉著你們去做什麼?」
「做什麼?還不是想導演一出王昭君和番,當我不知道?」
菊雅不屑地說。
史君寶聽了哈哈大笑,樂不可支地說:「聰明!聰明!我的女兒真是冰雪聰明!」
「可惜啊,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那個趙家公子可一點都不欣賞你這冰雪聰明的女 兒,人家鍾情的是花容月貌。」
菊雅肆意地嘲弄著。
「菊雅,女孩子家不要張嘴就罵人。」
唐繼華一邊專心地聽著,一邊不悅地訓斥女兒。
「本來就是中國人嘛!明明是黃皮膚、黑眼珠的中國人,在外國住了幾年,就連舌 頭的結構都改變了,說起話來捲著個大舌頭,連發的是什麼音都聽不清楚。老爸,你讓 你女兒去和這個番,也太窩囊了吧?」
「又胡說,沒大沒小的。」
唐繼華再訓斥。她知道女兒肚裡有一股怒氣,正冒著發作呢,所以語氣中並沒有真 正的責怪。
「哎,別說了。今天是黑狗蝕日,諸事大不吉,我看你和那個什麼大衛的是天生相 克,怎麼看也不合眼緣了!」
史君寶順著女兒的那股怒氣,自找台階地說。
「老爸,這都怪你粗心大意又一廂情願,在會議廳裡早也看得出來了,那個什麼保 羅、大衛的趙家公子,一個勁兒地繞著桑靜剛團團轉,就連他老爸也是一樣,死盯著人 家大美人不放,憑我,跟人家比什麼!」
說是說得喪氣,菊雅仍是不甘示弱。
聽菊雅提起了靜剛,史君寶但覺舊恨新怨都上心頭,狠狠捻熄了雪茄說:「是啊!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頭,說來說去,就是她給我帶來這整整一天的霉氣。繼華 ,你聽得出來吧,她分明就是衝著咱們史家開炮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桑世雄就是 挑明了和咱們作對到底,現在弄出了這麼一個桑靜剛來,棘手得很,他們是有備而來的 !」
唐繼華冷笑說:「難道你怕她不成?聽說她只是桑世雄收養的養女,桑世雄一直把 她保護得密不透風,當作秘密武器般在栽培她。」
在一旁始終呆若木雞、不發一語的柏雅聽到母親說起靜剛的身世,這才如醍醐灌頂 ,如夢初醒地說:「啊,桑靜剛是養女?她的生父是誰?」
唐繼華用莫名其妙的眼光看了兒子一眼,淡漠地說:「誰知道?八成是窮苦人家出 身的,否則也不會改名換姓送了人。」
「她似乎很神秘,以前不曾聽過這個人嘛?」
柏雅裝作若無其事地試探著。
「她最近剛從美國回來,」史君寶接了口。「桑世雄撐不了多久了,她是回來接收 財產,同時準備替她老子辦理後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