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或許無法察覺,可文湛歡並不是旁人,他怎麼會錯失這一幕。
「你若是不想說,我不勉強。這是皇帝特地交代我帶來給你的資料,之前一直沒有機會拿給你,他認為這會對你有所幫助。」歎了一口氣,文湛歡轉身從抽屜中取出一疊資料遞到黑的眼前。
接過了資料,黑隨手翻了幾下。
幽黑的深眸飛快的閃過幾絲莫名的冷沉,在那一疊厚厚的資料裡詳細記載著屬於同一個人的事跡、過去,而那個人代稱為邪眼女神,也就是蔚吉音。
「這是幹嘛?」黑合上資料,轉頭問他。
「只有溫柔是無法愛人的。」沒有正面回答,文湛歡只是懶洋洋地說著不相干的話題。
「什麼意思?」黑掃了他一眼,幽黑的眼眸裡有著少見的迷惑。
「意思就是,棋子就是棋子,別為了想要保住一顆棋子,而放棄整盤棋局的勝利;為了勝利,該犧牲的就會犧牲,不必要的情感只會讓你陷入更難解的困境之中,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文湛歡拍了拍他,意有所指地說著。見他臉色越來越沉,他知道自己的警告已經起了效果,滿意地揚起一個淺淡的微笑,旋即走了出去,僅剩下仍舊無語的黑待在原地。
望著那離去的背影,黑不禁出神起來。
棋子就是棋子,該犧牲的就會犧牲……
問題是,他真的捨得嗎?
還是,就如同他自己所說的——他其實並不懂愛的,而這短暫的迷惑只不過是他追尋著那自己沒有的光明所製造出來的假象罷了,他終究是個屬於黑暗的男子,無法將那明亮包容其中。
既是如此,那心中隱然刺痛的感覺又是從何而來?
???
子夜——
在未通知任何人的情況下,蔚吉音獨自一人離開了龍窟的據點。
開著車,她悄悄地回到爵士的房子。目的是為了解開心中那莫名而來的疑惑,以及那一夜從韓宥那裡聽到的話——
說不定回到爵士那裡或許會有新的收穫。
為了這句話,她特地回到這裡試圖找到一些新的線索。
為什麼?可能是……她想多少幫助黑一點吧。
躲過守衛的警戒,她躡手躡腳地溜進屋內,幸虧她曾經在這裡住過一段時間,對這屋子的構造有七八成的瞭解,所以行動起來自然也比一般人要來得輕鬆,且又可以避過守衛。
覓著原路,她又來到那扇門前。
瞪著雪白的門板,蔚吉音深吸一口氣,然後才緩緩推開了門。
門後,仍是維持著那夜之後的模樣。
籠罩在白布下的傢俱擺飾、包圍在黑暗中的房間,都未曾有過任何的變動,感覺起來似乎連瀰漫在房內的空氣都還殘留著那一夜的味道,甚至就連沙發上那朵已經枯萎的玫瑰也仍在原處。
看來,在這之後並沒有人進來過。
她向前走了幾步,開始回想那幾天令她覺得不對勁的事。這幾日以來,因為黑受傷的事幾乎佔去她所有的心思,直到最近黑已漸趨康復,這才讓她放下心來查清楚那一直懸在心上的事。
首先,便是那一夜受到攻擊的事。
當然,這不用說也知道是黑幫做的,但是最主要的問題就在這裡。黑受傷的那一夜,當他們從這間房子出來時,並沒有驚動任何人,若是照黑的說法,那黑幫的人大可在他們還待在這裡時就下手,毋需等他們離開了才行動。
這是她懷疑的第一點。
另外一點,她則是怎麼也理不出頭緒。
雖然她一直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但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所以,她才會想或許回到這裡就能夠發現些什麼。
「看來,好像沒有什麼不對勁。」四周查看一會兒之後,蔚吉音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此時,一個黑影從她身後那道敞開的門後掠過。
而她也發現了,旋即追了出去。只是黑影的速度比她想像中來得快,只能憑著那細微的腳步聲追尋著黑影的路徑,東繞西繞了一陣,那始終在她面前的腳步聲卻消失了。
「追丟了嗎?」蔚吉音看著眼前黑暗的長廊,停下腳步自問。
她雖沒說,但總覺得那黑影異常的熟悉,似乎在什麼地方看過。
蔚吉音回憶著,但依舊什麼都想不起來。
她其實並不確定那個黑影是不是在她身邊的人,畢竟那一閃而過的短暫視覺根本讓她來不及判斷什麼,她只是依稀覺得那個身影很眼熟,她似乎曾經在哪裡看過似的。
她陷入思索狀態,並沒有注意到身邊的異常。
忽然頸項間傳來幾乎令她窒息的拉扯力道,她的雙手在慌亂之中摸上頸子,發現不知何時一條繩子勒住了她,而且身後試圖偷襲她的人,似乎也不打算留下活口,手勁絲毫沒有放鬆。
「咳……咳……」她在極度缺乏空氣的狀態下臉已然漲紅,背後傳來的溫度讓她知道那個黑影此時正抵在她的身後,讓她沒有任何脫逃的餘地。
「知道的太多,只會加速你的死亡。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死嗎?」
冷然的嗓音忽然傳至她的耳裡,那聽來有些低、有些冷,有種無情的壓迫。
「你……咳咳……你到底……是誰?」
「這你沒有必要知道。」
「咳咳……咳……你……」
「放心!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孤單的下地獄的,黑馬上就會去陪你。」
那人又加重手勁,置她於死地的念頭未消,可是比起死亡更令她害怕的卻是那人說出的狠話,她寧願聽不懂那番話裡讓她害怕的暗示,她的腦海裡不禁浮現出黑在她眼前中槍、受傷的畫面。
心好痛啊!她不要黑再為了她而受到任何傷害啊!
「啊……」脖子上猛然傳來的緊縮,令她更加呼吸困難,她的眼前頓時陷入一片黑絕,她知道再也撐不了多久了,但生存的意念讓她仍是拼著最後一口氣咬掉手套,將手掌觸向身後的人。
忽然,無數的片段侵入她的意識。
那斷斷續續的記憶片段在她眼前掠過,從那些片段裡,她認出龍窟的景色、以及黑。她雖想看見更多,但已經逐漸離散的神智卻阻止了她,眼前的黑暗漸漸奪去她的意識。
而在那記憶片段的最後一幕,她看見的是——
倒下的自己。
???
又是這個夢!
夢裡,仍是那熊熊燃燒的火焰。蔚吉音看著,不言不語。
眼前那團熾熱的火焰中,那個小小的身影依舊在火焰中痛苦的哀號,被火灼燒的錐心刺骨的痛她感同身受,卻無能為力。
火裡的小孩哭著、喊著,像是在詢問她為什麼不救他離開這片火海,蔚吉音痛苦地轉過身子,捂起耳朵、閉起眼睛,以為如此就可以逃避那刺入心口的疼痛,以為不看不聽就能夠遺忘心中深埋的惡夢。
???
她睡著了嗎?
站在床邊,黑百般無聊地盯著床上沉睡中的蔚吉音,她看起來睡得很安穩,若不是胸口仍有淺淺的起伏,否則都要以為這美麗的陶瓷娃娃將永遠陷入長眠之中,等待著俊美王子的吻才能喚醒她。
呵……他怎麼會有這種夢幻的想法呢?
黑忍不住泛出一抹淺笑,那笑容裡的邪魅教人不自覺沉迷於他所帶來的詭譎情境中,他深邃的眸子宛若寧靜的深海,在一片平靜之下卻有著無限的寒徹與冰冷。
她或許是沉睡的公主,但他絕對不會是俊美的王子,相反的,他只會是那潛伏在她惡夢中的野獸,隨時等著用尖銳的惡爪撕裂她的身心,將她推入殘酷的地獄深淵。
他是隻野獸,不會因為公主的真愛而蛻變回王子。野獸就是野獸,一輩子都只能在黑暗中潛伏著,只會將那聖潔而良善的靈魂吞入污穢的地獄,注定永遠的孤單。
突然,像是沒有發現他的到來,沉睡中的公主不自覺呻吟了幾聲,美麗的睡顏彷彿因痛苦而緊皺起來,口中喃喃自語的夢囈、斷斷續續的說著,而黑只是看著,卻沒有叫醒她。
他看著她的痛苦,卻吝嗇伸出援手。
對他這樣一個來自地獄的惡鬼來說,她的存在已是最大的容忍。
只是……他真的是這樣想的嗎?黑自問自答,卻得不到答案。
心裡有一個聲音反駁著,令他啞然。
他就這樣靜靜地看了良久,直到她自惡夢中甦醒。
「啊……」猛然睜開了眼,蔚吉音仍未能從那場惡夢中回神,那樣燃燒的烈火彷彿依舊在她的眼前焚燒著,小孩的痛哭、她的軟弱,都歷歷在目,她卻只能輕撫胸口,試圖緩和那撕心裂肺的恐懼。
「看見你清醒,感覺真好。」帶笑的嗓音從身邊傳來,站在黑身邊的文湛歡揚著輕淺的微笑說著。
看著她逐漸恢復清醒的神智,黑只是緊蹙著俊美的眉,靜靜地盯著她仍隱約可見恐懼的嬌美臉孔。
聽到聲音,她忍不住眨了眨眼,卻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還活著。
她不是應該死了嗎?
蔚吉音伸手想要探探自己的脈搏,奈何四肢的疲軟讓她幾乎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