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姬……算了,別再說了。」管見寒揮手,阻止了她。
若是可以,他當然也會恨她。畢竟那樁慘劇,若不是因為她,可能也就不會發生了。
十年前,管家本是一戶極有權望的大戶人家,而江、管兩家也都互有來往,當時雲姬與管見寒已有婚約,只是雲姬傾戀江家的公子,卻又奈何與他早有婚約,所以只能私下來往。
江家長久以來覬覦管家,早就想將管家的基業佔為己有,恰好雲姬與管家之間的關係密切,所以江家便利用雲姬來騙取管家的財富;只是沒想到竟被人發現,江家便痛下殺手,在一夜之間將管家的人全殺盡。倖免的管見寒雖幸運逃過一劫,但從此也被仇恨所困。
「你還是恨我的,對吧?恨我的不忠,恨我間接毀了你們管家。」
管見寒不做任何反應,他不想欺騙雲姬,可也不想罔顧自己的心——
他當然恨雲姬,畢竟她與管家滅門的原因關係密切;但是說穿了,雲姬從頭到尾不過是被人利用,卻不自知。一直到事情發生,才知道大錯已然鑄成,而她同時也賠上自己的一切。
在整件事中,她所受的傷害不比任何人少,因為她不只賠上真心、貞節,就連別人對她的信任也都失去了。她雖是罪源,卻也是最無辜的一人,所以對她,管見寒雖不諒解,但終究不忍苛責。
「見寒,我知道這句話由我來說不妥,但我真的希望你能放下心中的仇恨,別再讓自己陷在痛苦之中,試著讓自己解脫吧!」
這是她真心的希望,因為她明白身在仇恨中是多麼的痛苦,畢竟她曾經愛過、也曾經恨過,所以瞭解這種痛苦;而她真的不希望管見寒步入她的後塵,困在仇恨的泥淖裡,難以自拔。
「你若真希望我快樂,就別再提了。」
「唉……」知道自己的苦勸終究是白費,雲姬也只有住了嘴。
管見寒看了她一眼,緩緩走至桌旁,替她斟來一杯茶,冷峻的容顏一如冰霜,毫無溫度。
雲姬望著他,有些心寒,他的心是否早已失去了溫度……就連人性,也跟著消失了?她雖想著,卻也不敢再問,因為她知道管見寒一向不喜歡聽她提起這些。
「這幾日的天氣不錯,想不想出去走走?大夫也說過,你的身子不好,出去走走對你的健康會有所幫助。」他將茶杯遞給她,見她緩慢的飲下之後,才伸手輕拍她的背脊,替她順氣。
「不用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我想,我大概也活不久了。」雲姬淺淺笑道,淒美的神情有些哀憐。
管見寒忍不住蹙眉,不喜歡聽她提到「死」這個字。
與雲姬雖有婚約,但他們都心知肚明,對彼此的情意並非男女之間的情愛。
管見寒與她從小一起長大,可對她僅有兄妹之情,再加上雲姬心裡一直對他存有一份愧疚,所以兩人之間談不上情字;尤其在他的父母雙亡後,他便將雲姬視為妹妹,待她如親人一般好。
「你不會有事的——」
管見寒話還沒說完,一個身影便慌張地闖了進來。
「頭兒、頭兒,你帶回來的那個丫頭瘋了,正在發狂似的亂丟東西,咱們弟兄們沒一個制得住她。頭兒,你要不要去看看……」那人越說越小聲,因為他看見管見寒益加難看的臉色正死瞪著自己。
呃,好像時機不太對……
嘿嘿乾笑兩聲,那人識趣的要退出房門,「頭兒,我還是晚點再進來好了。」
他正想退出去,卻被雲姬喚住,抬起的腳步只得硬生生僵在半空,然後僵硬的轉頭望向房內的人,笑得尷尬。
「小三子,你剛說什麼丫頭?」雲姬輕聲問,眼底有一絲好奇。
她若是沒記錯,整個虎咬寨裡除了她,似乎沒有別的女子;既然如此,那他口中的丫頭又是指誰?她記得見寒今日下山,就只是為了江家的事,並沒有到其他的地方去。
這麼說,那姑娘莫非是……是江家的人?
若真是如此,那見寒的心軟就代表他心裡頭對江家的恨並不是那麼強烈,仍然有解放的一天。
「那個丫頭是、是……」小三子搔著頭,煩惱著該如何解釋。
糟糕了、糟糕了,他這次死定了!
他怎麼會這麼冒失?居然忘了頭兒一向不愛讓雲姬姑娘知道寨裡的事。在寨裡,頭兒疼雲姬姑娘是眾人皆知的,除了讓她生活無慮之外,為了不讓她擔心,平時還不准人跟她說寨裡發生的事,免得雲姬姑娘操心。
「是怎樣呢?小三子,你別結結巴巴的,快說啊。」雲姬的眼底閃現著期待的眸光,等待小三子的回答。
若事情真如她所想像,見寒真帶了個姑娘回來,說不定……這就表示見寒的心還有溫度,並非真的冷硬如冰,那麼要讓他放下心中的仇恨,將不再是難事了。
雲姬想著,並沒有發現小三子手足無措的模樣。
「那丫頭是……是頭兒在路邊撿回來的,沒錯!就是在路邊撿回來的。」小三子隨口瞎掰,假裝視而不見那朝他直射的冷寒眸光,那眸光簡直像把利刃,架在他的頸子威脅著他。
「哦,是這樣。」雲姬顯得有些失望。
原來那姑娘不是江家的人……不過,既然見寒將她帶了回來,代表他還是有人性的。這改變雖不大,但起碼也有了希望,只是需要時間罷了。
「小三子,你知不知道那姑娘叫什麼名字?」雲姬淺笑,開口又問。
怎麼,還要問啊?小三子一張帶笑的眉眼全垮了下來,他在心裡暗暗哀號,卻也不敢表現得太明,因為他已經感覺到頭兒那如冰般的視線射向他,活像在警告他,要是敢多說一句就當心他的舌頭。
「聽那丫頭說……她好像叫什麼無愁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小三子回答得小心翼翼,就怕說錯什麼話,惹得頭兒惱火。
「無仇?」雲姬喃喃念著,沉吟一會兒。
無仇、無仇,這真是個好名字,她一心想著要讓見寒消弭心中的仇恨,沒想到見寒卻自己帶回來一個「無仇」的姑娘,這不正是天意?無仇、無仇……不就是要他忘記仇恨嗎?
雲姬一喜,伸手扯住管見寒的衣袖。「見寒,帶我去看看那個姑娘,好不好?」
她想去看看那個「無仇」姑娘生得什麼模樣,是不是一如她想像中的美好,說不定無仇姑娘真能夠讓見寒忘卻心中的仇恨;若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她便再無憾恨了。
管見寒看著她,只是微蹙起劍眉,沒有拒絕。一會兒後,他僅是淡說了一句:「好。」
? ? ?
午後的斜陽西曬,映在緩慢前行的一行人身上。
攙扶著雲姬,管見寒刻意放慢腳步,他緩緩走著,任由日光在他順長的身軀上鑿出深刻炫目的神采,一身軟質的白衫閃現一抹柔軟的光澤,映襯著他猶如天神般的威嚴與俊美。
小三子走在他的身後,不自覺看呆了。
雖然他向來知道這個頭兒長得極好看,可從沒想過竟會好看到連他都不自覺沉迷於那張俊臉。
瞧瞧他們頭兒……瞳黑而深邃,活似深潭既冷且寒,卻異常醉人,而那尖挺的鼻,不高不寬,完美得恰如其分;再看看那唇,薄而無情,卻充滿勾人的誘惑;臉上散發的英氣,令他本就出色的五官更顯得深刻迷人,讓他在外貌上多了一絲有如外族人般的俊美與英挺。
不過頭兒說俊雖俊,但總還是有些缺陷,在那張俊臉上最大的瑕疵,該算是左頰上那一條醜陋的舊疤。可那道疤若是在尋常人的臉上,只怕無論再俊俏的人都不免令人惋惜。
但頭兒就不同,畢竟他可不是尋常人啊!
瞧他臉上一道從鼻翼劃過左頰的疤,雖然稍稍破壞了那俊美的容顏,可莫名的為他增添令人心醉的威嚴氣概,反倒教人更加容易臣服於他。或許這是誰都始料未及的事吧。
所以說,天生好看的人就是比別人幸運,就連破了相都比別人俊。
小三子只顧著觀察管見寒,倒是沒聽見前方傳來的嘈雜聲,他傻愣愣的往前走著,一直到鼻尖撞上一堵結實的背,這才發現頭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住腳步,正望著前方緊閉的門扉。
「小三子。」管見寒輕喚,冷然低沉的嗓音有些許的不耐。
「什……什麼……頭兒,您叫我啊?」剛從冥思中驚醒的小三子,聽見管見寒的叫喚,立刻湊上前詢問,天生帶笑的眼梢載滿對他濃濃的崇敬。顯見管見寒在他的心中,早已佔了個無可取代的崇高地位。
「你是怎麼了,叫了你這麼多聲,你到現在才應?」管見寒的口氣雖是責難,但其實也沒有多大的怒意與責備,比較起來,反倒像是對他容易浮動分神的心性,早已習慣的無奈。
「我……」小三子悄悄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