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哭。
捂著嘴,女孩睜大眼望著那僅露出一道縫隙的光亮,光亮後是慘絕人寰的地獄……
她不敢閉起眼,或許該說是驚嚇得閉不上眼,任憑所有血腥可怕的景象像鬼魅一佔據著她的腦海,無法磨滅。
「啊……」
一整夜,耳邊淨是淒厲的哭號,那殘忍的景象透過那一絲的光亮,映入躲在櫃子裡的她的眼底,死亡的腥膻氣味在空氣中瀰漫著,彷彿帶著亡者濃烈且凝重的怨恨與不甘。
那駭人的感覺滲入她的骨髓,她不禁發抖……這是夢,這一定只是一場夢!
她想著,卻沒有膽子認清,因為生怕真實會令人崩潰,會令她崩潰。
「啊……」
尖銳、充滿痛苦的女聲清楚的迴盪在每一個角落,倒下的身軀就平躺在櫃子前,女子的眼瞪得大大的,彷彿有著太多的訝異,而頸上劃開的傷口鮮血橫流。
她望著那倒下的女子,捂著嘴的手不自覺更加用力,心裡更是陣陣寒意不斷湧上,緊咬著唇,任由那恐懼蔓延至全身……好可怕,這些人就像是惡鬼,帶著鐵鏈來索命!
不叫。
腦海裡響起的嗓音硬是止住她幾乎落下的眼淚,她伸手用力搓揉著自己的雙眼,怎麼都不讓眼眶裡滾滾發燙的淚水落下;她不能叫、不能叫,只要發出一點聲響,就會被人發現。
她要活下去,這場惡夢根本不關她的事;所以,她怎麼都不能讓那票索命的惡鬼發現她……
「唔……」她死撐著,然而乍來的恐懼終究讓她難以克制的輕喊一聲,近似低泣的哀嗚悄悄逸散在恢復寂靜的空間裡,瞬間化為流動的空氣飄散而去,極細、極微的悲嗚宛若天的歎息。
忽然,她聽到從那道縫隙邊傳來了腳步聲……
「有什麼聲音嗎?」在腳步聲之後,是一個低沉好聽的嗓音。
「怎麼可能會有什麼聲音?頭兒!你大概是聽錯了。」另一個沉重厚實的腳步聲跟在那低沉的嗓音之後,而那人粗啞的聲音裡有著濃濃的敬畏。
「可是我確實聽到了,好像是人的聲音,就從這個方向傳來的。」那個被人喚作頭兒的人似乎正在細細思索著,低吟一會兒。
而在櫃子裡的她,只看見一雙靴子不時地在她眼前來回走動著,偶爾停駐在櫃子前久久不動,令她早已嚇出一身的冷汗,悲傷夾雜著恐懼入侵她的心緒。
「怎麼會有什麼人呢?這裡的人都已經被咱們兄弟殺光了,若有人也只剩下咱們,再多就沒了。」粗啞的聲音解釋著,邊說還邊踢著眼前的屍體。
他那一下一下踢得她心口隱隱抽痛。
不過為了怕被人發現,她只得用力摀住嘴、緊咬著唇,強忍著心中席捲而來的駭然,死也不讓任何一絲的聲音從她嘴裡逸出;只可惜,她擋得住聲音,卻擋不了身體本能的顫抖。
她只希望別讓他們發現她……
「是嗎?」那頭兒輕哼,淡漠的語氣聽起來似乎不太相信。
旋即,四周便落入一片的寧靜,沒人再開口。
她等著,等著看接下來那些人的反應,只可惜等待許久,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不只那頭兒不再開口,就連那粗啞的聲音也未曾應話,周圍頓時陷入一片莫名一默,反而更令人恐懼。
從她這道縫隙,只能看見部分的景象,因此她根本不知道外面是什麼情況,宛如陷入黑幕的包圍,根本無從判斷外界的情形;她甚至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發現了她。莫名的恐懼就在這沉默中逐漸升起。
這些人發現她了嗎?她無法得知。
就這樣,櫃子中的她只能僵著身子,不敢亂動分毫,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恐懼也更加深了;這分明就是一種折磨,教人在心底矛盾的煎熬下,迷亂了神智,然後臣服在自己的驚懼之下。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她等著,長久的寧靜幾乎讓她以為自己安全了,只是,正當她想要推開櫃子走出去的時候,一陣驚叫聲驀地響起,可她躲在櫃子裡看不見,僅能從那急促的腳步聲判斷情況。
聽那慌忙的腳步,大概是有人混雜在屍體當中,試圖掩人耳目。
因為屍體是不能動、不能看、不能聽的,然而活人卻是五感正常的,眼見沉默逐漸取代原先的慘絕,時間漸漸擠壓恐懼,任人都要受不了的,這也難怪那人會忍不住跑了。
她想著,也準備走出去,正當這個時候,一道利落的破空之聲傳入她的耳裡,伴隨著駭人的尖叫聲,以及切膚斷骨的血味,她領悟到,這只是那些人的詭計,用這種方式引誘漏網之魚上鉤。
現在,只怕那人……沒逃成,反而成了刀下亡魂。
撫著胸口,她慶幸自己沒搶在那人之前,不然死的就是她了。
「差不多,這該是最後一個了。」
隱約間,她聽見那個頭兒又開口了,冷然寒徹的嗓音彷彿早就知道有人會試圖用這種方法來蒙騙他的眼。
「還是頭兒英明,不然就讓那個傢伙活下來了。」
「我想那些官兵也快到了,告訴其他兄弟,咱們該撤了。」那頭兒冷冷的下了命令,清冷的語調似乎並不為這他一手創造出來的人間煉獄有任何的懼意。
「是。」粗啞的聲音領了命,足音漸往外走去。
她稍稍放心了,卻又不敢太過鬆懈;誰知道這會不會又是那些人的詭計?
「你還打算躲多久?」。
忽然,她聽見那冷沉的嗓音隔著木板響起,縫隙間的光亮也被一道黑影掩去,她噤聲,心裡只能默默祈禱他別是在跟她說話,別讓他發現了自己的行蹤,她還不能死的,她還……
刷的一聲!
櫃子半掩的木板被人一把拉開,忽然透進的光亮讓她不自覺地瞇起眼。
「你難道真以為躲在這裡我就不會發現你?」似笑非笑的嗓音從光亮中傳來。
她勉強睜開眼,只見在刺眼的明亮之中站著一名男子,男子破光而過,宛若剽悍天神,令人畏懼。
猛地,她皺起俏鼻,因為她聞到了自男子身上傳來的濃重腥鹹的血味,這才知道,他原來並不是神,而是來自地獄————不折不扣的惡鬼。
? ? ?
她離死不遠了嗎?
捂著嘴的小手未曾放下,她幾乎是瞪大了眼望著站在身前的男子。
「看來,你就是最後的活口了。」男子凝望著她蒼白驚恐的小臉,被白布半掩的臉孔不自覺流露出駭人的殺意。
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她卻可以清楚從男子那雙如鷹般銳利的眸子裡感覺到些許訊息。
死亡——這是那個男子眼中惟一的訊息。
天,好可怕……這個男人要殺死她嗎?
她倒抽一口氣,被男子的冷冽殺意駭到,無法克制的頻頻打顫,咬痛了唇,只見一絲鮮血順著嘴角緩緩流下。
不要……她是無辜的啊……
「別怕,我很快就會送你去下面陪伴這些人的。」男子望著她的眼顯得冷血而銳利,比起他手中染血的長刃,還要更加駭人,無情劈碎她心裡恐懼的藩籬。
不能害怕、她不能害怕……她努力的說服自己,即使心在狂跳,即使他手上的那把刀就這樣毫無預警的劈下來,把她劈成兩半,即使……天知道,這教她怎麼可能不怕?
「走開!走開!」她忽然大吼,小小的身子跳出櫃子,然後用力撞開他,打算逃離。
男子似乎沒預料到她竟會有這樣的舉動,並沒有及時阻止她,任由那粉嫩的淺綠色身影撞開自己,雖然力道不足以傷人,但仍是讓毫無防備的他倒退了幾步。
眼看著她逃離了,男子掩在白布下的唇只是泛起不在意的輕笑,澄明的眼眸漾著異樣的淺笑;他緩慢的移動腳步,追著她來到了屋外,來到那躺滿屍首的院落。
他冷哼一聲,目光環視那駭人的腥殘地獄,手中染血的長刃閃耀著異樣的銀光,凝結的幾滴圓滾血珠順著那光滑銳利的表面輕滑而下,從他身上散發的死亡氣息比起滿院的殘屍還要令人恐懼。
她只能跑,頭也不回、使勁全力的跑……
? ? ?
「逃吧,再逃也只是無用。」
男子悠然的嗓音隨著風傳到她耳裡,她冷不防地打了一個寒顫。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遇上這種事,她……她明明什麼也不曉得。
可,她就是不明白為何自己總是那麼倒霉!
無暇觀看已然微亮的天色,她只知道拚命的跑。
這一切來得簡直是莫名其妙。
記得這些人是在深夜來臨的,騎著馬、揮著刀,一步一步以血鋪路朝這個莊院而來,毫無理由的屠殺這裡的每一個人。不過短短的一夜,昔日富強和樂的莊院已是一片死寂。
這些人的臉,看在她的眼裡,只像是惡鬼,早已沒了人性。
她慌張的奔跑著,但是身後的腳步聲卻始終緊緊跟隨著她,像影子似的怎麼甩都甩不開;最後她急了,腳下跑得更快,一心只希望她別被抓到,別成為無辜死在他手上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