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昱驚詫地自椅子上跳起來,隨後扁扁嘴負氣地別開頭,壓根兒不願注視來者。
男子看到小昱的模樣,只能搔首踟躕,不知從何開口。
「艾老哥,事情辦好了,我可不欠你人情了。」莫堯皇拍拍他的肩。
「知道了,少囉嗦!」男子不耐煩地白了他一眼。
「走吧!」莫堯皇逕自拉著華兒離去,留下這對氣氛沉重的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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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放開我。」華兒使勁抽回被莫堯皇抓得發疼的手腕。「你那麼用力,我的手很痛。」
「我的心更痛。」莫堯皇愁眸鎖住她。
「你說什麼啊?」華兒故意忽略他的凝視,惶惶然地環顧左右。「那個男人到底是誰?你怎麼留他們兩個單獨相處呢?萬一小昱發生危險怎麼辦?不行,我要回去。」
莫堯皇只手擋住她的去路。「他比任何人都要擔心你妹妹的安危,我相信你妹妹也很期盼他的到來。」
華兒靜下心思忖。莫非他就是那個保護小昱的人?
「他們的事他們自己會好好處理,現在應該來談談我們的事。」
「談、談什麼?我們有什麼好談的?」華兒心虛地露齒而笑。
「為什麼逃避我?」莫堯皇的語氣摻雜絲絲慍怒。
「我有嗎?」華兒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自從白小昱來了之後,你總是有意無意在逃開我,適才連位子都幫我安排好了。你這麼希望我和她在一起嗎?」
華兒訝異地抬頭,迎上莫堯皇忿忿的目光。
「你以為我剛才要解決什麼事情?你以為我和她能擦撞出什麼火花?拋棄你娶這個原本該娶的女人,這就是你認為的我嗎?還是你根本不愛我——」
「當然不是!」華兒握緊拳頭激動地否定。「我只是認為你可以有……」
「更好的選擇嗎?」莫堯皇替她接完話。
華兒愣住,好一會兒才回神。「你偷聽我們講話?」
「不用聽也曉得。你的心思我看不出來嗎?我真搞不懂我自己,為什麼偏偏愛上你這種女人?別的女人是盡全力守住自己的丈夫,而你總是把我往外推。對你而言,我究竟是什麼?」酸楚流了莫堯皇全身,眼睛、鼻子、嘴唇、手腳……不斷侵蝕他。
「我的生命裡,沒有人比你更重要了。」華兒輕啟朱唇,柔和哀傷的語調真誠訴說她的感情。「因此,我希望你有更幸福、更美好的未來。小昱出現後,你的眼光總在追逐她,假如你喜歡她,我絕對沒有第二句話,你有權利做更佳的抉擇。」
「你這個笨蛋!」莫堯皇都不曉得要哭還是要笑。「誰的眼光在追逐她?那是因為剛才那個男人拜託我尋找白小昱,結果她居然在蘅蕪樓出現,我看她只是要確定她的身份。艾老哥是我在南昌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為了償還人情,我才懶得趟這淌渾水。做了媒人,反倒被自己的妻子誤會,我冤不冤啊?」
「媒人?他和小昱………」
「他們可是兩情相悅的佳偶,難不成你還希望我去拆散他們嗎?」這消息來得太突然,華兒只能木然地搖首。
「你呀!教我信任,卻不信任我的感情;信誓旦旦說要在我身邊守護我,而今卻想將我送給其他人。這樣對我公平嗎?」
「對不起!對不起!」她一定傷到他了,她真的是笨蛋,笨到家了……「以後我絕不放開你的手,無論面臨什麼環境,絕不放開!」華兒緊緊握住莫堯皇的雙手,以證明自己的承諾。
莫堯皇心滿意足地回以擁抱。「我不會有什麼選擇的,因為我只要你。」
承諾如此真實,心意如此坦自,為什麼她老是傻傻地被自卑絆跌呢?
「咱們走吧!」
「去哪裡?」
「我不是說有事情要解決嗎?該是時候了,馬車在外等候,讓我們回到最初的相遇之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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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風景一幕換過一幕,一個轉彎,馬車進了羊腸小道,遠方是潺潺的流水聲。
華兒側頭瀏覽景色,困惑加驚訝的表情在臉上輪番出現,直至馬車停在一棟老舊的宅邸前,她才忍不住叫出來,「這裡是……」
「你到過這地方?」莫堯皇直視著她的側臉。
「我……」華兒不禁結舌。這個地方是十六年前他們一塊兒遊玩之處啊!堯皇為何特意帶她來到這裡呢?他……該不會發現了吧?
「下車吧!」車門開啟,莫堯皇主動扶她下車,她的心跳漏了兩拍,耳根子不由自主發燙。「你好像非常緊張?」他饒富興味地觀察她。「臉都紅了。」
「有嗎?大概是天熱,火氣大。」華兒可以想像自己的神情有多麼不自然。
「喔?那我們到附近的溪邊逛逛吧!近水的地方會比較涼快,走。」他不由分說拉著華兒走向宅邊的小徑。
小徑的盡頭是一條清澈見底的溪流,正值夏秋之際,水流量特別充沛。
「這條溪包含我十歲以前許多的回憶,我常跟堯學在這裡抓魚、戲水,每每弄得全身濕答答才肯罷休。」陶醉在回憶裡,莫堯皇容光煥發。「有一回,正好是我十歲之時,堯學在睡午覺,我貪玩,一個人跑來這裡,想不到腳沒踩穩跌入溪裡,偏偏又遇上水流最湍急之處,眼看我就要到閻羅王那裡報到時,一個小女孩奮不顧身、冒著也可能被激流沖走的危險救我上岸。因為她的出現,我的生命添了無限光彩。她沒有心眼、沒有城府,世界在她看來都是美好的。我不知不覺愛上她,愛了十六年。」
華兒心弦隨著他的敘述逐漸繃緊,熟悉得無以復加的回憶也隨之打開。
當時只想救人,顧不得水流是否湍急。好不容易將人拉上岸,卻發覺周圍竟無一人,她年紀小,堯皇昏迷不醒,她急得放聲大哭,本可回頭找人幫忙,卻又怕林中野獸將他吞吃。
後來仔細想想,他應該是被她的哭聲弄醒的,安然無恙。
「那個女孩非常幸運,能得你如此癡心愛著。」她有預感,堯皇什麼都知道了。
「真的嗎?也許我愛的只是記憶。」見華兒不甚明白,莫堯皇伸手取下她腰際的香囊。
至此,華兒也不否認了。她歎氣道:「失望吧?你愛了十六年的人竟然是我。」
「是的。」這回答令華兒無奈地閉上眼,但他還有下文,「我非常失望你為何不主動表明,若非老總管的暗示和我自己的猜測,我或許什麼也不會明瞭。」
「因為我已經變了,再也不是十六年前面容姣好的女孩。」
「我當初喜歡你是因為你的臉嗎?」
簡簡單單一句反詰,令華兒不自覺綻放出燦美笑顏。
「我和你一樣,」莫堯皇取出石頭。「一直在等待。不停的等待。但是當我不由自主愛上你的時候,我才發覺,這段回憶對我來講,真的成了回憶。你是不是這塊石頭的擁有者已經不重要了,即使不是,我還是愛你。不過,『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個承諾我要重新給你。此生此世,絕不改此志。」他將香囊遞還華兒。
華兒鼻頭一酸,握緊了香囊。
「對我而言,也是如此。我愛你,不是因為回憶、身份、權位,而是因為你就是你。」莫堯皇執起她的手,兩人眼底儘是彼此的身影。「就這樣一起走一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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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兒注視面前的男人許久,粗擴的外表掛著和煦的笑顏,她費了好一番工夫才消化完他的言語。
「你說我臉上的胎記……不是胎記?」
「是的。」艾虎自信滿滿的頷首,小昱溫柔的眼波隨著他,先前的負氣似乎未曾發生過。
華兒與莫堯皇面面相覷,僅有四人的內廳頓時靜謐。
「倘若不是胎記,會是什麼呢?所有看過的大夫都說是胎記……」華兒不能理解艾虎的認定從何而來。他看起來並不像大夫,即使眉宇間透露出不容忽視的堅持,她還是很難接受他的說法,畢竟臉上這個記號已經伴隨她十多年了。
「胎記在嬰孩出生後,有些會慢慢褪去,有些則會遺留。無論哪一種情形,癥結皆在嬰孩時代,又怎麼會發生在當時已經七歲的你身上?」艾虎有條不紊地分析。
「就算它不是胎記,也不能改變任何事實。這個記號始終無法抹去——」
「如果能夠呢?」艾虎充滿把握的笑容令華兒一愣,視線足足停留在他面容好一會兒。然後,華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請你別跟我開玩笑了,這是不可能的事。」她以為艾虎純粹說笑。
「一般大夫都會誤診為胎記,因為他們找不出其他更合理的解釋。但是我只消一眼,就看出你的問題所在。假如你願意,不出個把月,我保證可以讓你恢復成最初的膚容。」
面對艾虎從容卻蘊涵無限魄力的言語,華兒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應。而小昱朝她點點下巴,她在小昱眼裡讀到「信任他」三個字。她側頭瞟瞟不發一語的莫堯皇,但見他低首沉思,艾虎的話彷彿挑不起他任何一絲期待或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