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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綠痕

  將人生一直關鎖在神殿中的她,忽地恍惚起來,她甚至懷疑起放眼所及的一切,她再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在等待些什麼,或許再那樣等待下去,到了盡頭將是什麼也沒有,有的只是空白。她更不知嘔心瀝血所捍衛著的,究竟是海皇還是海道,或者,就只是他人故意以榮耀為名加諸在她身上,實際上卻是一柄自私的劍?

  他人的自私,在出了口後就成了她的光榮,她從來都不要什麼榮耀的,也不要被高高奉在神殿裡,但為何在她全然無悔的付出後,得到的竟是讓人如此心寒?冬日海上再冷的風雪,也不過如此。

  所有累積的疲憊當下一湧而上,她再無力布法吹起眾人所要的狂風,低首看著殿上的眾人,她只覺得四周的景物都在打轉,美輪美奐的宮殿,在她眼中突然成了一座眾人細心用金子打造的牢籠,所有的人都是站在籠外圍觀的陌路人,在那其中,她雖看見了觀瀾那張一如以往憂心的臉龐,但她卻必須舍下觀瀾,因她不想再糾纏其中,她要離開,她要離開這片迷海上一座座令人心死的島嶼,這看似眼花撩亂的夢,和這場永無止境的等待。

  倘若人的一生,只能做一個選擇的話,她的選擇是離開,她要離開這些自私的島嶼,和她身後孤獨的重量。

  雨師所佈的雨水無絲毫的停歇,漫高的海水泛過了飛簾的臉龐,靠著礁石的她力竭地鬆開手,任由海水將她淹沒,沉入海中的她,睜眼看著水面離她愈來愈遠,烏黑的髮絲漂過她的眼前,褐色的海草夾雜在其中,如同海底伸長了手的水妖,將她的四肢縛住,再隨著波浪漸漸地將她往下拉,但就在這時,她看見了一雙探進海裡的大掌,同時亦看見了一線光芒。

  一鼓作氣將她半個身子提出水面的男子,一手拎著她的衣領,一手在她背後重重拍打著,似要她嘔出喝入過多的海水,整張面龐被濕淋髮絲貼住的她,看不清他的臉,在他強大的手勁下,她像是要掏盡心肺似的咳出喉間的海水。

  在她虛弱地喘著氣時,他擱放在她背後的手繞至她的面前撥開她的發,一見她半睜半閉的海藍色眼眸,他立即攏緊了劍眉,仔細瞧了她身上被海水打濕的服飾一會,像猛然瞭解了什麼似地,抬手撥開她額際的發,露出她額際間被烙印下的神印。

  遭那陣海嘯所漫起的巨浪困在自己島上的破浪,在看清了所救的女人是何人後,他瞇細了厲眸。

  「妳是神女?」

  「不再是了……」半清醒的飛簾看著他的臉龐,也在下一刻認出他並非神子。

  當飛簾閉上眼力竭地再次沉入海裡時,猶豫了好一會的破浪,這才將她給拉離海中,抱起她走向他在島上巖洞裡所築的簡居。

  回到洞內後,破浪轉首看向外頭宛如在倒水般不斷落下的大雨,而海面上在那陣鋪天蓋地的海嘯過後,海濤仍是強烈地餘波蕩漾,並因這雨勢而使得海水逐漸漫高,他不禁有些擔心在海嘯過後,接下來岸上即將因雨發生海水倒灌,使得他一時之間恐將回不了別業。

  森冷的寒意,自洞外漫了進來,在他的吐息間形成了陣陣的白霧,提醒著他冬日已至,脫下身上被雨打濕的衣裳換上一套乾淨的衣裳後,破浪在偌大的巖洞內生了火,蹲在火堆旁烤火的他,在渾身都已溫暖起來後,這才懶懶回頭看向身後那個奄奄一息的女人。

  體力盡失,身子又遭海邊的礁石割傷了處處,無法抵禦冷意的飛簾,此時就連發抖的力氣也沒有,亦無力蜷縮起身子留住逐漸散失的體溫,她合著眼,安靜地仰躺在洞內冰冷的石面上,微弱的氣息在安靜的洞內完全聽不見,若是不細看,恐也看不見她的胸口仍有起伏。

  走至她身畔蹲下的破浪,仔細地確認她額上的神印,即是神女的印記後,他毫不遲疑地揚起一掌,打算在此殺了她以除她這名大患,可就在掌心落下之際,他又硬生生停住了掌勢,因理智雖告訴他,殺了她就等於殺了海道的屏障,可他心中卻同時有著一道聲音在告訴他,如此殺了個手無寸鐵又負傷無法還擊的女人,這未免也太……

  皇帝浩瀚的面孔,在他的腦海裡一閃而過,他頓時將心一狠,再次揚起掌,就在這時,飛簾張開了眼,而不設防的他,只覺自己瞬間跌入了一片蔚藍的汪洋之中。

  映入他眼中的,是雙藍色的眼眸,海道的神子幾乎都是這種藍眼,只是她瞳中的色彩不是他以往見過的那種海藍,而是一種純粹得近乎無瑕的湛藍。

  幾乎要令人窒息的感迫感,在他俯著偉岸的身子壓向她時沉重地逼來,飛簾恍惚地覺得,一股與刀刃相似的銳氣,正自他身上散發出來,其利度,更甚那些割傷她的礁石,但她沒有逃避,正正地直視著他那雙黑黝深不可測的眸子,在見著他眼底完全不掩藏的殺意後,她虛弱地扯出一朵微笑。

  竟然……希望他下手?

  揚掌的破浪,惱怒地看著這個不以自己生死為忤,反倒還噙著一朵笑,像是很鼓勵他這麼做的女人,在那一刻,洞內的空氣似乎凝結在他倆之間,身無任何抵抗力更無防備的她,就只是以微笑與他對峙著,冷眼看著那抹不似演戲或刻意的笑,他微瞇著黑眸,故意在她眼前撒開置於她頂上的大掌。

  想死?

  她愈是想死,他就愈不成全她,他可沒那麼好心。

  在她又把眼合上後,破浪彎身將她撈抱起,把她放在鋪了毛毯的火堆旁,然後自一旁金剛特意替他運來的斗櫃裡,翻出幾件他的衣裳,坐回她的身畔後,無言地替已失溫昏迷的她脫去一身的濕衣,在為她穿好衣裳時,他的眼眸停留在那逐漸被她身上傷處血水染濕的白杉上。

  他將她拉來靠在身上,脫去染紅的白衫,開始檢視著她的身子與四肢,這才發覺她除了遭礁石割傷的外傷,還有很嚴重的內傷,只是他雖看得出她的傷勢很重,卻不知這是何種內傷,他一掌扣住她的腕脈,赫然發現,自小就習武的他,竟不曾見過任何一種比她更紊亂的脈息,在她的這具纖弱小巧的身子裡,似有著一座強大無比的風暴,正在她體內肆虐著,她無力抵抗,而他也無法拯救。

  查不出任何原因,又想不出任何管用的法子,破浪一手橫過她的胸前,讓她靠在手臂上頭後,一掌按向她冰冷的背部,試著以渾厚的內力逐定她體內的寒意。

  不知過了多久,額上沁著汗珠的破浪,察覺到掌心下的體溫似上升了些許,但她的脈息依舊大亂無改善半分,知道自己救不了她的破浪,轉首看向遠處的洞口,開始盤算著該不該冒險在這時帶她回別業去找應天。

  「不要走……」昏迷的飛簾喃喃地囈語。

  他怔了怔,將她翻轉過身子,讓她平躺在毛毯上,再取來另一張厚重的毯子蓋在她身上。

  「是誰都好,留在我身邊不要走……」臉龐上帶著痛苦,緊合著眼睫的飛簾,將自己蜷縮在毛毯裡哀哀切切地低喃。

  藉著火光,破浪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她,許久後,他放棄了外頭的海濤,脫去了身上的衣裳掀開毛毯躺至她的身旁。一把將她拉過讓她靠在他的胸膛上,隱約地,他感覺她冷冷的雙手將他環住抱緊,而她的淚,在洞內一片靜謐中,緩緩滑過他的胸膛。

  ☆☆☆☆☆☆☆☆☆☆  ☆☆☆☆☆☆☆☆☆☆

  那夜自風停後,傾盆的大雨即沒有間斷過。

  沒人知道風神是因何故而停止了風勢,但在那晚海嘯如山而至,轟聲隆隆地徹底摧毀海灣與沿岸後,無論是玉珩或是玉琅,或是等著以逸待勞的破浪,都因此損失慘重。

  近在岸邊的六器之軍,原本僅剩一半的船艦皆進了海腹,全軍軍員亦成了海嘯下的波臣,而破浪一艘艘藏匿停泊在迷海岸灣洞穴裡的戰船,亦因海嘯損毀殆盡,短期內,無論是六器或是破浪,都無法進攻海道,海道再次保住了他們所要的平靜。

  但岸上仍活著的人,卻因此而無法平靜。

  無視於我軍的損失,盡顧著煩惱另一人的金剛與力士,在破浪遲遲未歸時不禁開始擔心,該不會留在迷海小島上練武的破浪也沒逃過那陣翻天覆地的海嘯吧?偏偏因海嘯的緣故,現下他們手中無半艘可用的船隻,好讓他們出海去尋找破浪,只能一天天地待在別業裡為破浪的生死煎熬著。

  數日過後,雨勢減弱,海象亦平穩了許多,當完整無缺的破浪手中抱著個女人回來時,早等得望眼欲穿的金剛與力士,霎時所有的心憂與焦急全都忘了,他倆只是呆呆地看著破浪旁若無人般地抱著那個來歷不明的女人,直走向巫女應天的房間,無視於所有人眼中的訝異,且一聲解釋也不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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